空间在玄宸帝君强大的神威下微微扭曲,冰冷的杀意,如同冬日里的寒潮,瞬间笼罩了那片小小的花圃,凝神玉髓花娇/嫩的花瓣在这突如其来的威压下簌簌发抖。
姜离被这毫无预兆的恐怖降临惊得魂飞魄散。
她刚刚从传送符咒的空间波动中稳定住身形,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的环境,一股足以冻结神魂的寒意和磅礴如山倾的压力便当头罩下。
她猛地抬头,小/脸在星月微光下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煞白一片。
清澈眼眸因极度的恐惧而瞪得溜圆,里面清晰地倒映出玄宸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却冷厉如冰雕的脸庞。
“是你?”
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细若蚊蚋,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认出了他,那个被她救下送回神农山,沉默寡言的玄宸帝君。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他。
更没有想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对她一介凡人而言,竟恐怖如斯。
玄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少女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短打布衣,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模样与在神农山时并无二致,只是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惶与绝望。
那双曾盛满笑意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只有恐惧的水光在打转。
冰冷的杀意在玄宸眸底凝聚,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
他缓绘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指尖萦绕着一缕缕足以撕裂空间的,极其细微却恐怖绝伦的金色气流。
他好像忘了先前他欲杀那位少女之时带来的灵力反噬。现在的他,在执行着神罚者的职责。
没有言语,没有质问,唯有执行天规的冷酷意志。那抬起的右手,就是悬于少女头顶的死亡之刃。
少女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就,脚跟却绊在了一块突起的灵晶石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就在这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她紧握在左手,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某样东西,被这剧烈的动作甩脱了出来。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花圃中格外清晰。
那是一截东西,落在玄宸脚边松软的灵壤上。
玄宸的目光,冰冷如刀锋,下意识地扫了过去。
那是一截竹笛,不过两寸来长,青翠的竹身,显然是新近才砍下的细竹制成。
竹节打磨得并不光滑,甚至有些粗糙,一端被削平,另一端留着天然的竹节封口。
竹笛身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极其稚/嫩的图案。
一个圆圈代表太阳,几道波浪线代表云彩,下面画着几株简陋的小草,旁边还有一个火柴棍小人,正笨拙地举着一片叶子,似乎在吹奏什么。
刻痕很浅,边缘毛糙,显然是出自毫无经验的人之手,充满了质朴甚至笨拙的童趣。
这截粗糙得近乎可笑的竹笛,像一道无声却威力无匹的惊雷,狠狠劈中了玄宸。
神农山小院里,那个午后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竹叶,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沉默地坐在角落里。
那个时候的他,一心想杀死那个能够控制他的妖女,却因一次又一次的灵力反噬,反倒将自己弄成重伤,反被那个“妖女”强行拖回神农山接受治疗。
想杀她杀不了,自己又重伤无力,这个时候的他别无选择,只能以沉默作为反抗的武器。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小丫头笨拙地拿着柴刀,小心冀冀地削砍着一段细细的青竹,竹屑簌簌落下。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因为用力而微微蹙起,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里要削平一点,嗯,这里要磨光滑一点。阿爹说,笛子的孔要这样挖......”
她失败了无数次。
要么削破了竹管,要么刻孔时弄裂了竹节,要么......
那个时候的他,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她更笨的人了,居然连削个笛子都不会。
她懊恼地抓抓头发,却又鏏而不舍地拿起另一段竹子重来。
最后,她终于弄出一个勉强能看的东西来,兴奋地跑到他面前,献宝信的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欢喜。
“看,给你的,虽然吹不响......但是,这可是我做的第一个笛子,你拿着。以后伤好了,要是,要是九重天上闷得慌,就看看它,想想我们这里,也挺热闹的,对吧?”
她的笑容灿烂,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期盼,像一道温暖的阳光,试图穿透他周身的孤寒。
那笑容,那笨拙的笛子,那“热闹”的许诺......与眼前少女惊恐绝望,面无血又的脸,形成了无比刺眼,无比残酷的对比。
玄宸抬起的,凝聚着毁灭力量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地击中,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那吞吐的,撕裂空间的金色气流,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倏地熄灭。
杀意,那冰冷刺骨,足以并结神魂的杀意,退潮般从他眼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挣扎,是深不见底的混乱,是某种被强行撕裂的痛楚。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截小小的,粗糙的竹笛,仿佛那是世间最难解的符咒。
胸腔里那颗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要窒息。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致使杀机的突然凝滞,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玄宸僵硬的右手,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那截自己慌乱中掉落的竹笛,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更深的恐惧和不解。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敢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有园中灵植在夜风中发出的细微沙沙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玄宸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共缓慢地放下了那只悬在半空,凝聚着死亡气息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垂落在身侧。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少女。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冰冷褪去大半,却是深不见底,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挣扎,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狼狈的混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薄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姜离被他这变幻莫测的眼神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身体紧贴着一株粗/壮的灵藤,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传来“吼——”的一声巨响。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猛然从混元朱果树的方向爆发出来。那声音带着被惊扰的滔天怒火,蕴含/着无以伦比的蛮荒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神草园。
声波如同怒吼的海啸,所过之处,无数娇弱的灵花仙草被震得枝叶乱颤,花瓣零落如雨,地面微微震颤。
玄宸霍然转头,目光如电,穿透层层叠叠的花木,直射向中央区域。
守护兽玄甲,醒了!
它那庞大的,如同小山般的身躯已经从地上站起,覆盖着厚重鳞片和骨刺的背甲在清冷的星月光辉下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那颗埋在粗/壮前肢下的巨大头颅完全抬起,露出灯笼般大小的,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赤金巨瞳,牢牢锁定了那个胆敢惊扰它沉眠,并散发出陌生气息的凡间少女。
玄甲粗/壮的四肢踏在地面上,每一步引得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它那根短而粗/壮,尖端喾着令人心悸寒光的独角,此刻正疯狂地汇聚着土黄色的厚重光芒,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其中急速酝酿。
它锁定了姜离,庞大的身躯带着碎一切的威势,轰然启动,如同一座移动的,暴怒的山岳,朝着西南角狂奔而来。
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碾碎那个入侵者!
姜离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那山岳般的巨兽,那赤红如同岩浆的暴怒眼瞳,那凝聚幸存毁灭力量的独角,还有大地传来的恐怖震动......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极限。
她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
她甚至忘记了逃跑,因为在那样的速度与威势面前,逃跑毫无意义。
玄宸的瞳孔骤然收缩。
玄甲暴怒冲击的威势,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这守护兽沉睡时气息内敛,一旦被彻底激怒,爆发出的蛮荒之力竟如此恐怖。别说那毫无修为的凡人少女,就是寻常仙神,被它正面冲击也非死即伤。而此时此刻,它的目标,清晰无比地锁定了她。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玄宸的身影在原地瞬间模糊。
他不再是阻挡在姜离身前,而是如同瞬移般,直接出现在了玄甲那庞大身躯与姜离之间,距离玄甲狂奔而来的路径更近。
“玄甲!”
玄宸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如同惊雷炸响,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神威,试图喝止这头陷入狂暴的守护兽,“停下来!”
然而,玄甲那双赤金色的巨瞳中只有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对玄宸的喝止置若罔闻。
它的速度甚至更快了一分,巨大的独角上,土黄色的毁灭光芒已经凝聚到了极致,眼看就要喷薄而出。
来不及了。
玄宸眼中厉色一闪,他双手在胸前闪电般结印,十指翻飞,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磅礴浩瀚的仙灵之力如同决堤的银河,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不再是之前那冰冷刺骨的杀意,而是纯粹而强大的守护力量。
此时,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半透明的青色光幕瞬间在他身前张开,如同巨大的盾牌,横亘在玄甲狂奔的路径之上。光幕上流转着无数细密的符文,散发出坚不可摧的气息。
震耳欲聋的巨大撞击声响彻四周。
玄甲那凝聚了毁灭力量的独角,如同开山巨锥,狠狠撞在了玄宸布下的青色光幕之上。
狂暴的土黄色能量与坚韧的青色仙光猛烈对撞,挤压,爆炸。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神草园,如同白昼降临,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圈出一层层涟漪,以撞击点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这时,随着“咔嚓”声响,玄宸布下的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青色光幕,在玄甲这含怒的全力一撞之下,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仅仅支撑了不到半息,便在一声更大的轰鸣中彻底爆碎开来。
玄宸闷/哼一声,身体如遭重锤猛击,巨大的冲击力穿透破碎的光幕,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上,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头,他身形剧震,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玄宸强忍着翻腾的气血和胸口的剧痛,借着被撞飞的势头,身体在半空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扭转回来,他并非完全卸力后退,而是借着这股冲击力,如同鬼魅般瞬间改变了方向,闪电般掠向那株巨大的混元朱果树。
目标,正是朱果树主干上一个不起眼的,被层层叶片遮掩的凸起。
那是守护兽玄甲与神草园地脉灵枢相连的核心节点之一。
玄宸眼中神光暴涨,指尖凝聚起一点刺目欲育的银芒,快如流星,狠狠点向那个凸起。
只听得一声轻响,如同烙铁入水,那点银芒精准无比地刺入节点之中。
狂奔中的玄甲,那山岳般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量般,它赤金色的巨瞳中,狂暴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茫然所取代。
凝聚在独角上的土黄色毁灭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
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前冲的惯性,轰然前倾,粗/壮的四肢如同醉酒般踉跄了几步,最终沉重地、缓慢地跪倒在地。
那颗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下,重重地砸在松软的灵壤上,发出一声闷响。赤金色的眼瞳迅速黯淡下去,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无法抗拒的困倦之意。
它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模糊的咕噜声如同困极的呓语,庞大的身躯微微起伏了几下,便彻底沉寂下来,再次陷入了深沉的、被强行催发的沉睡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从玄甲暴起冲击,到玄宸布防,光幕破碎,借力飞退,精准点穴,再到玄甲轰然倒地沉睡,不过短短数息,便都搞掂了。
狂暴的能量余波还在园中激荡,卷起无数残花落叶。刺眼的光芒缓缓散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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