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神草园内充盈的灵气在阳光照耀下蒸腾起淡金色的薄雾。
园圃的狼藉在少女数日的精心照料下已恢复大半,被摧折的灵植抽/出了新芽,翻卷的灵壤也被重新平整。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暗流。
突发这样的状况,姜离也十分紧张。不过,她很快就看明白了。原来是玄宸帝君不喜那神兽亲近她。
她不由觉得好笑,一头神兽而已,帝君何以如此动怒,还闹得双方都要打起来了。
如果真要打起来,恐怕这神圣的神草园里的灵植又要遭殃了。
于是,她定了定心神,走到她方才看到的地方,那里有些仙果已经成熟了。她采了几个,放到篮子里,然后折返回来。
也不管他们要不要,胡乱给他们塞了几个,无形中就把这紧张的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本来嘛,神草园的仙果都是上万年才开花结果,极为珍贵,这些果子都是记账在册的,少一颗都不行。
姜离可不管,她可是神农族,所有的灵植都对他们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所以,她一念咒语,那些成熟的仙果就飞到了她的手上。她再念一遍咒语,那些果子原来的位置上,又长出一颗青涩的果子来。
姜离再开了一瓶仙露,洒向这些果子,这些果子瞬间便成熟了,看起来似乎所有的仙果都听命于神农族。
后来,玄宸从那纯白的神兽含糊不清的自语中,勉强捕捉到“白曜”二字,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头上古神兽是有名字的。
说也奇怪,这头纯白的神兽自打见到姜离,认了她为“娘/亲”后,仿佛彻底遗忘了自己守护兽的职责和上古神兽的尊严,化身成了少女身后一条巨大无比的、甩也甩不掉的白色尾巴。
无论姜离走到哪里,去照料哪片区域的灵植,白曜必定步步紧趋,如影随形,给人的感觉,好像它生来就不是守护神草园,而是守护这位名唤姜离的少女的。
这头白色的神兽,对姜离可谓爱到了极点,一步都离不开。
巨大的身躯总是尽可能地紧贴着她。她蹲下拔草,它就趴伏在她身侧,那颗覆盖着柔软白毛的巨大头颅搁在少女的膝盖上,熔金般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湿漉漉的鼻头时不时蹭蹭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姜离站起身想去另一片花圃,它立刻也跟着站起,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绕过娇/嫩的灵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长长的、蓬松的尾巴甚至还会下意识地轻轻卷住少女的脚踝,像是生怕她跑掉。
那根七彩琉璃独角,更是成了它表达亲昵的最佳工具,时不时就凑过来,在少女的手臂上、肩膀上轻柔地蹭一蹭。
“娘/亲,这个草草蔫了,白曜吹吹!”
它看到一株叶片发黄的星辰兰,立刻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对着叶片吹气,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反而把那本就蔫蔫的叶片吹得更加凌/乱。
“娘/亲,喝水水!”
姜离刚拿出/水囊,它巨大的头颅就凑了过来,张开嘴,露出粉色的舌头,眼巴巴地等着,仿佛她手里的不是普通清水,而是琼浆玉/液。
“娘/亲,痒痒,挠挠!”
它甚至会毫无廉耻地翻过身,露出覆盖着白色绒毛的、柔软的肚皮,巨大的蹄子在空中轻轻蹬着,示意姜离给它挠痒。
姜离从一开始,是惧怕这头如此巨大的神兽的,但是迫于它日日像个孩子般粘着她,久而久之,竟然生出几分诡异的习惯和熟悉来。
她尝试过板起脸推开它巨大的脑袋,得到的却是更委屈的呜咽和更用力的蹭蹭。
她尝试过对它讲道理:“我不是你/娘/亲,我跟你长得都不一样,你看清楚!”
白曜只是歪着巨大的头颅,熔金眼里满是纯然的信任和依恋:“你就是娘/亲,白曜记得的,香香的,暖暖的!”那笃定的语气,让姜离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姜离只能选择妥协。或者说,无视,保持现状。
她努力专注于自己花匠的工作,尽量忽略身边这个巨大、粘人、还喜欢自称“宝宝”的上古神兽。久而久之,她也会支使这个巨型神兽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她会叫道:“小白,把这株灵草给我拔下来,种到那边去。这里地方太挤了。”
“小白,这株灵植快枯死了,快浇水。”
“小白,我累了,你趴下,让我靠在你身上睡一下。”
......
玄宸盘膝坐在不远处的灵晶台上,周身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冷冽。
他依旧闭目调息,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
神识覆盖着整个园圃,自然也清晰地“映照”着那令他极度不适的画面:少女纤细的身影,被那巨大的白色神兽亲密地环绕、依偎、甚至,霸占。
每一次看到白曜那颗碍眼的头颅枕在少女腿上,每一次听到它那声刺耳的“娘/亲”,每一次瞥见它用那根七彩独角去蹭少女的手臂;每一次......
玄宸垂在身侧的手指就会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体内原本在缓慢恢复的伤势,似乎也因此而多了几分滞涩,胸口的闷痛感挥之不去。
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的烦躁感,日复一日地啃噬着他冰封的心绪。
那烦躁,并非源于对天规的担忧,也并非仅仅是对这头神兽“亵渎”行为的愤怒,更像是一种——自己的领地或所有物被侵占的、带着强烈排斥的不快。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姜离在园圃东侧照料一片新移栽的“月影幽昙”。
这种灵昙极为娇贵,只在特定的月华下绽放,平日里需要十二分的精心呵护。
姜离正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玉勺,将稀释过的灵露浇灌在昙花根部,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
白曜照例趴在她身边,巨大的头颅搁在交看的前肢上,熔金般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离专注的侧脸。
它似乎觉得少女的动作很有趣,大而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晃着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草屑。
忽然,姜离似乎发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她放下玉勺,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拨开一株月影幽昙肥厚的叶片。
在那叶片遮蔽下的阴影处,悄然绽放着一朵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白色花朵。那花朵只有指甲盖大小,花瓣薄如蝉翼,在阳光照射下/流转着七彩的虹光,散发着一种极其纯净柔和的灵力波动。
“哗,是‘虹光伴生蕊’!”
姜离清澈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纯粹的惊喜,如同发现了隐秘的宝藏。
她下意识地转头,想与人分享这小小的喜悦,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身边唯一的存在——白曜。
“小白,快看,好漂亮的小花!”
她指着那朵微小的虹光伴生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脸上绽放出一个毫无保留的、如同暖阳融雪般的灿烂笑容。
那笑容纯粹、干净,带着孩子气的欣喜,瞬间点亮了她整个脸庞,
白曜巨大的头颅立刻凑了过去,好奇地嗅了嗅那朵小花,熔金眼瞳里也映出七彩的光芒,随即它抬起头,对着姜离,发出一声欢快的低鸣:“呜呜,好看,娘/亲最好看了。”
一边说着,巨大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玄宸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女那个转头的动作,那个瞬间亮起的眼神,以及那个......毫无保留地绽放在白曜面前的灿烂笑容。
那笑容,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冰封的心湖深处!
一种极其尖锐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在他胸腔里炸开。比伤势发作时更猛烈,更难以忍受。
他盘坐的身躯猛地一僵,紧闭的双眼倏然睁了开来。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无法抑制的剧烈波澜,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愕、刺痛、以及一种被彻底冒犯的暴怒。
他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个笑容还未完全敛去的少女,和她身边那头正欢快地摇着尾巴、亲昵地蹭着她手臂的白曜。少女脸上残留的明媚/笑意,如同最刺眼的阳光,灼烧着他的视线。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冲动,如同失控的火山熔岩,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几乎要立刻起身,冲过去,将那碍眼的白色巨兽从那少女身边一脚踢开。将它那颗总是蹭过去的头颅一掌拍碎。将它那根碍眼的独角一把折断!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玄宸身下那块坚硬无比的灵晶台,竟在他无意识释放出的恐怖威压下,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缝隙,几粒细小的灵晶碎屑,簌簌滚落。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暴戾冲动压了下去。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那是强行压制气血翻腾所致。
他再次闭上眼,但眼睫却在微微颤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的声响。
那少女对着白曜绽放的灿烂笑容,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识海深处,反复灼烧,片刻都未曾停息。
烦躁。
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带着强烈破坏欲的烦躁,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来。
接下来的几日,玄宸周身的气息愈发沉凝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他盘坐于灵晶台上,闭目调息,仿佛彻底化作了园中的一块顽石,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然而,那无形中弥漫开来的低气压,却让神草园中那些敏感的灵植都收敛了几分生机,连空气都仿佛沉重了许多。
姜离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份不同寻常的压抑。
不过,在她看来,帝君的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早就见惯不怪了,所以,也没觉得什么。
只是,在照料灵植时,她更加小心翼翼,动作愈发轻柔,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更低,尽量避免发出大的声响。
偶尔,她会偷偷抬起眼,飞快地警一眼玄宸盘坐的方向,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担忧,但很快又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中的事情。
唯有白曜,依旧没心没肺,或者说,它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它的“ 娘/亲”身上。它巨大的身躯依旧如同巨大的白色挂件,紧紧黏在少女身边。撒娇、求抚摸、用独角蹭蹭、用尾巴卷卷……乐此不疲。
它甚至开始变本加厉。
这一日,姜离正在园圃西侧,为几株需要攀援的“碧霞藤”搭建简易的藤架。
她费力地搬来几根坚韧的灵竹,踮着脚尖,试图将它们交叉固定在高处。
“娘/亲!小白帮你!”
白曜立刻凑了过来,巨大的头颅一顶,轻松地将少女手中那根沉重的灵竹顶到了她需要的高度,还稳稳地扶住。
它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熔金眼瞳亮晶晶地看着少女,尾巴摇得飞快,一副“快夸我”的模样。
姜离看着它那邀功似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伸出手拍了拍白曜巨大的、毛茸茸的脸颊:“小白真棒!”
白曜立刻发出欢快的低鸣,巨大的头颅又往少女怀里蹭去,蹭得少女咯咯直笑,身体微微后仰躲避着它热情的“袭击”。
一人一兽,在阳光下嬉闹,画面竟有几分奇异的和谐与温馨。
然而,这和谐温馨的画面落入远处那双冰冷的眼眸中,却成了最刺眼的挑衅。
玄宸盘坐着,看似纹丝不动。但在他宽大的黑色袖袍之下,紧握的拳头,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印痕。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墨色气流,在他紧握的拳心无声地萦绕、压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他周身的气温,似乎又骤降了几分。
机会,终于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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