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亚薇尔，一个充满了神明放空幻想时的失败造物，却拥有着绝对秩序的世界。
尸骨堆砌的高楼中隐藏着的是怪诞美学下极致的病态与疯狂。
生存在永安世界的人类从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来到这里，幸运者隐姓埋名混迹于市井阴影，不幸者即就此长眠。
经历种种依然无法离去的他们在此扎根。
天生的种族压制下，有一个时间段，人类的存在几近低迷。
幸而此景不长。
立于众生之上的神明及时发觉到了这一切，纵使不合“初始”设定的规则，不忍造物苦楚的祂还是赐予了人们负隅顽抗的能力。
且为了保证原本的阿亚薇尔不会因为人类的反抗而更迭，神明创造出了新的空间，用于隔离两个物种的生活区域。
严苛的规则管控着恶种无法去到人类的地盘，人类也近乎不可能找到阿亚薇尔的入口，黎明游戏成为了它们唯一可能有交集的地方。
游戏内道具的创立大大增加了人类面对恶种时的存活率，这点在未曾经历过过去那段艰难日子的“新生儿”身上尤为显著。可其余的人们就像是随着神的到来一起，将自己的灵魂永远停留在了那个靡乱的时代。
即便存活下来，未来经历的每一秒似乎都萦杂着他们对记忆里高压环境的崩溃与麻木。
而为了区分豢养的羊羔和外来野味的区别，弥留者这个称呼在恶种的圈子里也逐渐耳熟能详。
“人类”一词，于现多单指为弥留者定居在此世界后诞生的产物。
——一丝刺痛从指尖传来。
带着几块橘色斑点的白猫有些心虚地将面前人的手指吐出来舔了舔。
“咪？”
白猫装傻地叫出声，没伸出爪子的肉垫虚挠了挠还挂在半空的人类手指。
“小东西莫非成精了不成？”
还残留着猫咪口水的食指抵上白猫的喉咙，其余的手指帮凶似的张开成网，把后者作势要施展拳脚的两只爪子卡在缝隙。
猫咪只能如临大敌地看着，于手掌的压制下缓缓后仰，在身躯倾斜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利用倒下的瞬间侧翻起身，一溜气没了影儿。
君如雪抿唇笑了笑，他直起身，这才来得及好好看看旁边已经等了很久的少年。
眼前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眸。
清透的深灰色眸子夹杂着些许委屈，微瘪的嘴角和那只趁君如雪转身空隙扣上来的手掌无一不是在向其控诉着他本人的不满。
偏幼态的脸庞很容易惹人心生怜惜，但和少年乖巧面相不符的是，他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毛衣，宽松的米色工装裤裤脚上点缀着一些褐色的污渍。抬手时，腰间别着的爪刀也还留存着一丝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许是在夜晚并不明显，这人也堂而皇之地不加掩饰。
君如雪的注意力只在这停留了不到一秒，他半眯起眼睛，目光越过眼前的少年——
马路对面，一个岁数不小的老头坐在马扎上烧纸，嘴里念念有词，浑浊的眼珠避也不避地和君如雪对上视线。
十字路口没有太多建筑遮挡，风要比在窄巷穿梭时更大些。初春的寒冷顺着轻薄的衬衫钻了个透心凉。
拢了拢衣衫，君如雪笑了笑，眼神流连过被少年抓握的手腕，强忍着将眸中升起的厌恶压回心底。
他嘴角微牵，算是对之前的忽视做出解释：“突然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很晚了，走吧。”
温热的触感脱离指间，少年眨了眨那双君如雪在心中夸奖过的眸子，具有迷惑性的脸上闪过一瞬空白，转眼又被痴笑掩盖。
君如雪没有错过这短暂的空期，脚下已经不动声色地偏离了开始的路线。
少年没有阻拦，带着得体过度的微笑，亦步亦趋地坠在他身后十米左右的位置。
敏锐地发觉到对方愣神前后的变化，那双惹人怜的眼睛在君如雪看不到的地方变得尤为狭长，野兽般的竖瞳若有所思地瞥向后者在几分钟前还只有一条白痕的拇指根处。
那感觉就好像它的眼睛能透过绣工繁重的布料，看到那里莫名多出来的红宝石戒指。
沉醉在互相算计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走后，路口处老人那张本就枯朽的脸正以一种极快速度彻底干瘪下去。挣揣的灵魂没了雏形，徒留下一张薄薄的人皮，在快要落于地面时被撑得鼓起。
布满烫伤褶皱的人皮蒸腾出股股热气，格外肥大地包裹住坑坑洼洼的骨架。
它似乎还有些不适应现在的身体。
每次并不剧烈的运动都会给人一种它胸腔里窜动的碎骨随时会刺出皮肉的感觉。再加上那具辨不出人形的内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乱拼乱凑的产物，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个两相怪异的代码能不能正常运行。
微风吹起它身上漆黑的斗篷，腾起的火舌舔舐着高处，堆砌的火堆响起一阵窸窸窣窣。森森白骨下，精细的花丝支撑起密密麻麻的眼球，于火焰跃动中，直勾勾地盯着银发青年远去的背影。
张开的五指抓握住火光的一角，轻轻一转，松垮挂在底部的肋骨便如花瓣般四散开。
抖落的火星飞舞着陨落，半是枯萎的花丝接触到适宜的土壤，兴奋地颤动成了一条条白色波浪。由其延长的根须蠕动进四肢，深深地插.挤.进下面坚硬的石砖。
漂浮在半空的眼球在花丝的距离内游弋，因为石头碎裂的声响回望向它自认为脆弱的载体。
肩颈上银白的发丝飘散，君如雪前行的脚步微顿，继而没什么表情地往前走。
这一片的路灯似乎是出了点故障，连成片的光亮从这里就消失了，只剩下背后路口处孤零零的四盏还发挥着作用。
四周的黑暗像一座囚笼，将人困在中心的同时，还让他们没有勇气逃离这片唯一确认了安全的港湾。
风的呼啸似乎是在有意识地将他往光亮处逼近。
不知何时，偶尔路过的车辆再没有出现过，后边跟随的人也消失了。
空气中原本弥漫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变得更加刺鼻，一路荒芜的大道仿若蒙上了一层低劣的手机滤镜，头顶的路灯也适时地发出接触不良的滋滋声，预警般地频繁闪烁。
头顶路灯爆掉的刹那，绵延的老楼顺着远处骤亮的灯光一瞬占据了空置的路边绿化，黑洞洞的窗口里不知名的东西几经跃动，却也只敢驻足在窗前。
君如雪没有贸然离开脚下的位置，待眼睛适应了突然亮起又暗下的光线，他才不慌不忙地观察起周围。
入目可见的地方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恶心的腐臭，脚下更是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到的黏腻。
一片月色里，橘白的猫咪尤其好找。
许是察觉到了君如雪的关注，背身行走的猫咪原地弓起了脊背，光滑的毛皮沿着它脊柱的位置裂开，一团血肉模糊的肿瘤一点一点地从远小于它的皮囊中挤出。
有如人体心脏般规律鼓动的肿瘤渐渐壮大，伴随着猫咪身体里不断外涌的血水，一个蓝色的标签从它的头顶蹦出。
【猫】点击收起>>>
【来自于遥远地区的物种，对大多数弥留者有着奇怪的吸引力。】
褪下柔软毛皮的猫转头哈了他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生气了啊。”
君如雪意味深长地看着逃命般的猫咪。
被迷雾隐藏在楼群里的小路现出面目。
月光延伸，遥远的天际传来光亮普照的低吟，将那座盘踞在远山上的繁华都市连同底下的城镇一起，定格在永恒的蓝调时刻。
风雨欲来的朦胧感笼罩着整个游戏空间，也正是这没有白天也没有夜晚的设定让进入这里的人都会短暂地沉醉在内心的情绪低.潮。
——直到黎明的光亮将其唤醒。
【叮！欢迎回到黎明游戏。】
【尊敬的lv18用户，你目前所在的方位是“秋华源-玖巷”。】
【本地活动提醒：距离埃德瑞那拍卖会开始还有00:19:26。】
【道具临期提醒：你持有的A级道具“黑金邀请函”将于00:19:26后过期。】
在君如雪迈步出去的那一刻，迟来的系统语音一条条弹出。缩短的对话框只能容得下一行字，许多消息都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内容就被挤上来的另一条信息顶替。
从左上角缩小的地图路标上看，这条路的大致路线和进来之前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黎明的存在就像是一个以现实道路为基础建立起来的VR游戏。
偷懒的神明和勤奋的造物造就了如今辉煌的黎明，亲手的规划让“游戏”二字隐去在玩家们的视野，却也让人忘记了黎明游戏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位置称呼。
游戏的本质是虚拟。
不论是人，还是金钱名利，这些都仅仅是由一串数据代码编织成的美梦。
“因为出现了一些特殊的状况，所以双方才难得的统一了战线吗？”
他无视了道路两旁楼房里跃跃欲试的怪物，侧过身，血红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定定地望向过道中心的，那个大概可以被称作为“人”的东西。
它身上是阿亚薇尔人手一件的长袍。
漆黑的颜色和只在两侧开了几盏暗灯的环境融合，在恶种特殊能力的过渡下，就像是老旧电视死机时会出现的马赛克，有着能与周遭融为一体的笔触，再看下去就是突兀到漏洞百出的彩色方块。
相比印象中恶种会有的样子，兜帽覆盖下的它却有着类似人类的苍白下颌，因为紧张而抿起的薄唇和被斗篷遮掩的身量上都看不出任何非人的特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立在胸前，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燃至中途的纸质卡牌。
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的磁场就足以构成游戏空间的扭曲。
君如雪宛如没看见那些杂乱线条般地抬起手，卡牌已经燃烧不见的另一端浮现在他的指间。
【叮！恭喜lv18玩家君如雪获得S级道具“结局卡”。】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的我蜷缩在母亲冰冷的怀抱。
她机械地哼着哄睡的民谣，咚咚的鼓声源自她的心脏，也是这个世界独属于我的丧钟。
钟声敲响，齿轮停转，众鸟归巢，我俱往矣。
我恨我没有其他恶种那般强大的能力，每当灾难来临时，总是弱小的你护住了更加弱小的我。
对于我而言，她是突然消失的。
仅一夜梦醒，我的存在便又成为了无名之人。
真是奇怪，我原本想吃掉她的。
我实在是太饿了。
至于后来没有亲自动手，可能是因为我吃贯了残羹冷炙。
远在天外天之上的神明啊，求您垂怜于我。
倘若我们生来有罪，您又为何要创造人类？】
【故事背景：★★★☆☆】
【人物亮点：★★☆☆☆】
【情节起伏：★★★☆☆】
【综合评价：★★☆☆☆】
【？？？：待解锁】
【减分理由：这个世界从不缺可怜人。】
【道具状态：？/？】
【来自TA的留言：
今生何悔？
怨憎会，爱别离。】
身后略过一片刀光剑影，君如雪和这个恶种之间倒成了难得的真空地带。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很有趣的经历。”
他给出了一个与评分毫不相干的赞许。
“可以松手了吗？”
被人威胁之下的嗓音是意料之外的柔和。
冰凉的触感慢慢贴抚上君如雪的颈侧。
只是反应慢了一步，君如雪原本准备还击的手就被压在背后动弹不得。
“真是危险~”
身后的人类少年这样说着。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从未与人如此近过的君如雪不适地动了动，谁料下一秒就在身后人的恶趣味下被迫仰起脖颈。
君如雪闭了闭眼。
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和后面那个家伙的姿势一定很不美妙。
事实也正如他猜想的那般，忽略掉人类少年抵在君如雪脖颈上的爪刀，两人就宛若一对当众交颈的天鹅，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斗声停了。
毫无悬念的，黑色斗篷的存在占据了上风。
五把剑锋极具威胁性地将不速之客架在中心。
事情到这里似乎也陷入了僵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处于君如雪指尖的卡牌从他接触的地方开始，灼烧出了蛛网般的裂痕，缓慢散成灰烬。
不知道这样的动作代表了什么，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随着一股浅淡的香灰味飘散开来，一把突如其来的银色长剑紧贴着君如雪的耳廓刺向他身后的人类少年。
少年偏头躲避，在发现自己无法快速解决之后，果断放弃了挟持的手。
但尽管他极力压制，手中的爪刀还是只在君如雪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线。
这也导致脱身以后的君如雪不留喘息地做出了反击。
单手稳住帽檐，他腰身一转，一把手术刀凭空出现在手心，动作连贯地，反手将刀刺向身后的人。
利用指环转换了一下拿刀的位置，少年抬手上提，爪刀的刀刃和利小的手术刀擦出火星。
他的身手不差，起码君如雪不是对手。
几个呼吸间，少年那把双刃的爪刀就已然勾上了君如雪的腕口。
金色细镯上满目的荼蘼花晕上血色。
这次他没再留手，临撤离开的时候，一条半碗大的血口赫然留在了那条精细若久病之人的手腕。
利落地化解身后的剑招，人类少年侧身一跃，在脚踏实地的霎时踢上位于身体左边的剑刃。
剑刃和一起包夹来的骨伞撞上，旋转劈落的骨伞顺势卷起长剑，卡准时机向少年甩了回去。
另一边，少年单手撑地，在翻身躲开攻击的同时也退出了黑袍人的包围圈。
梵山月心里很清楚这些恶种都未下绝对的杀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们的目的似乎只限于让他与君如雪保持距离。
递给君如雪卡牌的恶种身影淡去，周围像是被局限，场景边缘燃烧着火星，并不呛人，是一股和纸牌燃烧后一样的香灰味。
与之不同的是，这味道很淡很淡。
是淡到如果视觉上遗忘，身体的嗅觉器官就会直接忽视的程度。
没等梵山月仔细琢磨，紧接着飞来的手术刀就正好斜卡在了他的眼镜上。
锋利的刀刃穿透镜片，在堪堪刺破他太阳穴的时候，消失不见。
扑面而来的浓重香灰味模糊了他的感知。
再退，他的脚边却刚好碰上了那个手持骨伞的恶种在最开始朝他扔来的那把银剑。
迟钝地抚摸上眼睛，他抬起头，迎面看到的就是极具压迫性的一幕。
装备银白长剑的黑袍人呈外扩状作阵，玄色鸟羽拼成的衣摆承载着炫光。
最远处的位置，青年血色衣袍上霞光翻飞，金色的符文有如活物般发散出光晕，银白的发丝渲染上浅金，天边的一片都泛起了朝阳。
旭日的皇冠为其加冕，对外宣称为神谕黎明。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句话来自红楼梦。
大概意思为：假的当作真的时候，真的就像是假的了。无变为有的地方，有也就无了。
[注释来源于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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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是鱼是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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