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竭力压低了声音,裹着浓浓的乡音,那自以为隐秘的嘀咕,在姜璃耳中却清晰得如同响在耳畔的擂鼓。她甚至无需刻意凝神去听,空气中飘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丝浑浊的吐息,都精准地进入她的听觉范围。
“哎,二狗在后头哩,他先瞅见了,可惜了咯!”那个刚从姜璃面前佝偻着腰,拖着脏兮兮布鞋走过的男人,像是叼着什么脏东西,嘴唇几乎没动,嘶哑的嗓音裹挟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汗酸的混合气味飘过。
手里端着碗蹲在门槛边,另一只手上还捏着半截皱巴巴卷烟的男人,一口黄牙咧开,浑浊的眼球里满是失落,喉间发出一声浑浊的“啧”,接口道:“可不是嘛,便宜了二狗个狗日的,那可是个顶尖货色啊!啧啧,瞧那脸蛋儿,那身段……要是再是个没□□的黄花闺女,嘿,这价钱能吓得你尿裤子!”他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指,仿佛已经摸到了大把钞票。
“诶?看她那风尘仆仆的样儿,像是打林子深处钻出来的?那边进去不是就进老林子了嘛,那里头……住人?”先前那人努了努嘴,指向村外那片阴森葱郁的山林轮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住个屁的人!鸟都嫌瘆得慌!我看呐,八成是城里闲得蛋疼的啥‘驴友’,瞎几把乱窜走岔道儿了。”蹲着的男人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火星在黯淡处明灭。
“管她是啥友!”走过去的男人突然声音拔高了几度,粗粝的噪音在相对寂静的村道上撞出回声,浓浓的怨毒喷涌而出,“横竖是跟咱爷们儿没关系了!日他娘的狗二狗,祖坟冒青烟了?这泼天的狗屎运!”这突如其来的音量引得姜璃像是被惊扰了蝴蝶般,眼波流转,极其自然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目光清澈,带着一丝行走在陌生地方的人惯有的好奇,并无任何警觉。
蹲着的男人顿时像被针扎了脚底板,猛地一把扯住同伴的脏衣角,压着嗓子急吼吼地骂:“闭尼玛的腚!嚎什么嚎!嫌自己命长?让二狗听见了,你裤兜子里那两颗蛋还能保得住?”他凶狠的眼神里夹杂着明显的恐惧。
两人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噤若寒蝉,两双浑浊的眼睛却不约而同地、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姜璃身上,贪婪地从她微乱的发丝扫视到沾着泥点的鞋底。
二狗于雄见姜璃真的进了村口,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炽热的邪念烧光了。
他不再装作闲逛,三步并作两步急追上去,布满油渍和汗渍的粗短大手带着一股汗臭和污浊的气息,直直朝着姜璃肩上拍落,油腻腻的笑声像黏痰一样贴过去:“美女!打哪儿来啊?这都晌午头了,天儿这么毒,急着赶哪门子路?走走走,到家坐坐!俺家就在前头,让俺娘给你整俩硬菜,吃饱喝足俺亲自送你上路……哦不,送你出村!”那只手距离姜璃的肩膀仅剩几寸。
就在这一刻,始终安静蹲伏在姜璃肩头的小白猫,全身柔软的毛发倏然炸起,像一团绷紧的白色闪电,它碧绿色的瞳孔猛然收缩如针尖,那只一直看似无害的小爪子快若电光石火地挥出——
“啊——!!!”
一声变了调的凄厉惨叫撕破午后的闷热!只见二狗的手背上瞬间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鲜红爪痕,皮肉翻转,鲜血几乎是喷射状地涌了出来,剧痛让二狗那只咸猪手触电般地缩回,死死攥着腕子,整个人疼得原地直蹦。
姜璃如同受惊般猛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因剧痛和暴怒而五官扭曲,眼中凶光毕露宛如欲噬人野狗的男人身上。
察觉到她的注视,二狗脸上的狠戾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尽管疼得呲牙咧嘴,他还是强挤出一种让人作呕的、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嬉笑。他吸着凉气,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背,声音都变了调:“哎哟……小……小妹妹你这猫性子够野,爪子够利哈,挠人……挠人还挺疼。”
姜璃极轻极淡地笑了一声,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声音却如清泉击石:“嗯……小白呢,不太喜欢陌生人靠得太近。” 说话间,她的目光迅速掠过二狗周身,在他头顶和肩头,常人不可见的浓郁凶煞之气如同扭曲翻滚的黑雾,粘稠厚重,更甚于村里其他几个远远观望的同样身染不祥气息之人,黑气中隐约透出血光纠缠——这绝非仅止于鸡鸣狗盗,手上怕是沾了人命。
那极淡又极美的笑容瞬间晃花了二狗的眼。
剧痛也压不住的□□猛然窜起,烧得他头晕目眩。晕乎乎中,他只听到那女孩用清甜的嗓音说道:“你刚才说……请我去你家吃饭吗?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走了大半天山路,我和我家小白……”她低头看了看脚边警惕弓身的小白猫,“可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呢。”
二狗猛地一个激灵,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疼痛!他原以为还要费尽口舌,连威逼利诱甚至强行动手的预案都想好了,哪曾想这嫩得出水的丫头片子这么上道?准备好的说辞竟一句都没用上!
“对对对!是是是!”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又想伸手去拉姜璃的胳膊示好。
“喵——呜!”小白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利爪再次从柔软的肉垫中探出半截,寒光闪闪。吓得二狗立刻触电般缩手,只敢连连点头哈腰,腆着脸在前面领路:“不远!一点儿不远!抬脚就到!喏,看见没,村里最气派那栋!”他抬手使劲指了指村子中心那栋鹤立鸡群的红砖瓦房,崭新的铁皮大门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那顶高的就是俺家!气派吧?”
姜璃脸上噙着盈盈浅笑,不时点头应和几句,温顺得像只小羊羔,跟随着二狗的步伐。
身后不远处,那两个心有不甘的男人又凑到了一处墙角阴影里。
“俺嘞个亲娘哎……”那个被拉了一下的男人,下巴都快砸到脚面,“就这么……跟着走了?眼皮都不眨一下?这……这他妈是刚断奶的学生娃吧?!”他脸上的错愕混合着一种荒谬的难以置信。
另一个则从牙缝里挤出阴冷的低笑,唾了一口:“呵,什么傻白甜甜心?就是个脑子里灌了浆糊的蠢货!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爹妈没拿烧火棍敲过她脑门?活该她倒血霉!自己往狼窝里送!”他们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这些带着恶意和贪婪的评语如风般吹来,清晰地钻进姜璃的耳中。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宛如春日里骤然盛放的花朵,阳光洒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片诱人的小扇子似的阴影。这笑容几乎把一直频频回头的二狗迷得神魂颠倒,连手上的疼都忘了——他满脑子都在飞速盘算着这“天降横财”该如何享用,以及这“横财”能值多少钱。
二狗推开那扇崭新却沉重异常的铁门,带着一种宣告胜利般的粗野,朝院内吼道:“来人!贵客临门!!”这声音洪亮异常,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炫耀。
吼声的尾音还在院子里的砖墙间回荡,堂屋那厚重的门扉就被一只粗壮的手打开,一个年约五十多岁、身量不高却异常精悍的老头走了出来,逆着正午直射的白晃晃的强光,他下意识抬起青筋凸起的手臂,用蒲扇般的大手搭在眉骨上遮挡刺眼的日光,眯缝起的三角眼里透出老狼般的精明和警惕,眯了好一会儿,视线才聚焦在门口那道纤细靓丽的身影上。
二狗——于雄见自己那爹被姜璃的美貌定在了原地,心头火起又不敢大声催促,急得重重咳了一声,几乎是嘶吼出来:“咳!老头子!聋啦?!贵客来了!麻溜的,让俺娘整点‘好’的!听见没,‘好’的!”他把“好”字咬得又重又长,像从牙缝里崩出来的石块,其中隐藏的暗号昭然若揭。
老于头猛地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堆砌起一种极其夸张、热情到几乎让人反胃的假笑,仿佛脸上松弛的皮肉都挤在了眼角嘴边:“哎哟喂!我当是谁,雄儿出息了啊,交着这么体面的朋友啦!”他扯着嗓子,用一种极其洪亮却不自然的调门朝屋里吼:“孩儿他娘!死婆娘磨蹭个啥!赶紧的!炖只老母鸡,炒几个硬的!雄儿领贵客登门了!要‘好好’招待!”
说话间老于头热情地把姜璃引进了堂屋里的沙发上坐着,而二狗于雄则是落后了几步,将大门关上并且反锁了。
随着一阵锅碗瓢盆的磕碰声,一个头发半灰白、腰系油污围裙的妇人从后面厨房小跑着出来。她脸上挂着同样堆叠着假笑,眼角密布的鱼尾纹里却嵌着难以掩饰的算计。
她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里面晃动着大半杯浑浊的橙黄色液体。她动作麻利地把杯子递到姜璃面前,假惺惺地埋怨道:“哎呀,这浑小子!带贵客回来也不提前吱一声!看把姑娘热的!小姑娘,来来来,先喝口俺自家榨的‘鲜榨橙汁’,甜甜嘴儿,解解乏气儿!婶子这就给你弄俩拿手菜去!”那双看似热情的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等待猎物落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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