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矩关掉屏幕的瞬间,显示器的荧光像垂死的星子般熄灭,余韵在他厚如瓶底的镜片上晃了晃,旋即被地下室的昏沉吞没。
墙角的老式空调“咔嗒”响了一声,吐出一缕带着铁锈味的冷风,卷起地面散落的代码打印纸,在脚边打着旋。
他推了推眼镜,视线从失魂落魄的谢疏桐脸上移开,与枫浦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穿过弥漫着焊锡与灰尘的空气,藏着犹豫,裹着无奈,还有一丝只有他们才懂的、对命运齿轮的默认。
枫浦走到谢疏桐面前,单膝蹲下时,膝盖压碎了一块脱落的墙皮,细灰簌簌落在他黑色的裤脚。
他的视线与谢疏桐空洞的双眼平齐,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将他平日里挂在嘴角的漫不经心切割成碎片,取而代之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裂痕。
“现在你知道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混着地下室特有的潮湿霉味,带着金属的质感,“愤怒救不了清禾,恐惧只会让你变成下一个被格式化的代码。”
谢疏桐猛地抬头,血丝像蛛网爬满眼白,那里面烧着一团近乎疯狂的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
“我该怎么做?”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惊飞了窗台上一只躲雨的飞蛾,“怎么进去?怎么进他的副本?”
“想清楚了?”枫浦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手术刀,剖开他所有的冲动与崩溃,“那是她的‘心渊’,是死亡瞬间所有恐惧、执念拧成的泥沼。进去不是打架,是让你的意识泡在毒液里——迷失了,现实里的你就会脑死亡,跟拔掉电源的电脑没区别。”
他说话时,窗外的雨恰好大了几分,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气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在为这场对话敲着丧钟。
“告诉我方法!”谢疏桐几乎是吼出来的,指节死死抠进地下室龟裂的水泥地,嵌进几道陈年的裂缝里,指甲缝里渗进灰黑色的泥土。清禾最后画血符时颤抖的指尖,消失前那双含着预警的眼睛,像两根烧红的钢钉,钉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神经。
枫浦沉默了几秒,雨丝从气窗的缝隙钻进来,在他手背上洇开细小的水痕。
林矩听后点了头,伸出食指,在谢疏桐眼前虚虚一点。一道幽蓝色的半透明界面凭空浮现,边缘泛着水波般的光晕,只有他们两人能看见——数据流像瀑布般滚动,带着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潮湿的空气里震出细微的嗡鸣:
“检测到强烈准入请求。目标副本:【心渊回响】(S级-私人)。关联度:98.7%。风险等级:毁灭性。”
“警告:此副本为高维情绪空间,存在认知扭曲及意识同化风险。持续暴露超过120分钟,意识不可逆损伤概率99.9%。”
“强制接入需锚点。请返回初始地点,接触关联实体。”
“初始地点……关联实体……”谢疏桐喃喃着,混沌的脑子突然炸开一道光,像被闪电劈开的乌云——是医院负三层,是清禾化作光点的那个冷冻库!也许不需要尸体,那个地方本身,就因为那场撕心裂肺的“消失”,被系统刻上了永不磨灭的坐标!
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身后堆零件的铁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上面的扳手、螺丝刀滚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身体的虚软、精神的钝痛,在这一刻都被抛在脑后,只剩下踉跄着冲向门口的决绝,背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像一道被拉长的、孤注一掷的影子。
“喂!”林矩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手已经摸到键盘,指尖悬在“禁止接入”的代码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最终只是按了按眉心。
“S级私人副本,情绪浓度能把人的意识搅成浆糊。这跟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早知道不同意他去了。”空调的冷风再次吹过,卷起他乱蓬蓬的头发,露出额角一道因长期熬夜留下的淡青色印记。
枫浦望着谢疏桐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指尖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凉的黑色“王”棋。棋子的棱角硌着掌心,像某种未说出口的赌约。
“他是唯一的变量。”
“我们只能等,或者……祈祷。”
谢疏桐冲出老楼时,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刺得他混沌灼热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巷口的路灯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昏黄,他抬手拦出租车,手腕还在发颤——那是恐惧,对未知的,对意识被撕碎的。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狠劲,像法医解剖时划开皮肉的第一刀,决绝得不容回头。
如果这世界真是场草菅人命的游戏,那他就要用解剖刀般的精准,劈开关卡,把清禾从代码里捞出来!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他付了钱,冲进雨里,医院门诊楼的灯光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惨白,像停尸间的裹尸布。
再次站在负三层的走廊,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变了味,混着数据流特有的、类似旧电脑开机时的电子腥气,墙壁上的瓷砖因常年潮湿而鼓起,脱落的地方露出里面青灰色的水泥,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他走到清禾消失的那个拐角,墙壁光滑得像镜子,照出他苍白而执拗的脸,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有走廊尽头的日光灯管还在“滋滋”作响,忽明忽暗地闪烁。
谢疏桐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负三层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冷空气,肺叶像被冰碴子划过般刺痛。
他回忆着系统界面的指引,将手掌缓缓贴上那面冰冷的墙壁——掌心的温度与墙壁的寒意碰撞,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
就在皮肤与砖石接触的瞬间——
“锚点确认。地点坐标锁定:市一院负三层-太平间-第三冷冻库。”
“目标副本:【心渊回响】- 准入权限强制开启。”
“空间通道构建中……3… 2… 1…”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墙壁深处传来,仿佛整面墙都化作了漩涡,走廊里的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谢疏桐的意识被猛地拽离身体,像被扔进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天旋地转间,他看见无数属于清禾的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
解剖课上清禾偷偷画他侧脸的速写本,纸页边缘还沾着淡淡的铅笔灰;医院走廊里他追着护士问病历的身影;药房仓库里他发现异常时骤然绷紧的肩膀,指尖因用力而掐进掌心。
最后,是那声撕裂一切的尖叫,带着血沫和绝望,在混沌里反复回荡,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他的神经。
这些碎片像被狂风卷起的雪花,在虚空中打着旋,最终凝结、扭曲,化作一座无边无际的迷宫——墙壁是记忆的碎片砌成的,通道是情绪的褶皱铺就的,那是清禾用最后的意识筑起的堡垒,也是困住他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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