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创新竞赛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贺长青的生活里漾开层层涟漪。除了日常课业和地下室的午间约会，她的时间表里正式加入了“实验室备赛”这一项。
学校的物理实验室在科技楼顶层，平时除了上课很少有人来，放学后更是安静。这里成了继地下室之后，另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空间，只不过这个空间是经过老师报备、名正言顺的。
第一天放学后去实验室，贺长青心里有些忐忑。她提前到了，实验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窗户洒进来，将整个实验室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魏林樾已经在了，他正背对着门口，弯腰调试着示波器。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微微弓起的脊背线条流畅，专注的神情在暖光下柔和了平日里的清冷。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看到是她，眼神似乎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来了。”
“嗯。”贺长青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们需要做什么？”
魏林樾直起身，递给她一叠打印好的资料：“这是竞赛的选题范围和一些参考文献目录。你先看，重点是找出可以创新和设计的切入点。我们的初步方向是声波或电磁波的相关应用。”
他的安排清晰明确。贺长青接过资料，厚度让她咋舌，但看到他眼底的信任，她用力点点头：“好，交给我。”
两人很快进入状态。魏林樾负责实验器材的熟悉和基础理论框架的搭建，贺长青则埋首于厚厚的文献中，快速浏览、筛选、做笔记。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仪器偶尔发出的轻微蜂鸣，以及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贺长青很快发现，工作中的魏林樾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思维缜密，动手能力极强，对那些复杂的仪器似乎了如指掌。遇到问题时，他会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陷入沉思。而一旦找到解决方案，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平静的眼睛里，会迸发出极其明亮的光彩，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他忽然抬头，捕捉到她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贺长青脸一热，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资料：“没……没什么，有个词看不懂。”她随手指了一个专业术语。
魏林樾放下手里的万用表，走到她身边，俯身去看她指的地方。他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实验室里淡淡的金属和绝缘体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特有的清冽。
“这个，”他的手指点在那个术语上，指尖几乎碰到她的手背，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共振频率’。当外力作用的频率与物体的固有频率一致时，振幅会达到最大。”
他的讲解总是言简意赅，直击核心。贺长青却觉得自己的心跳频率有点失控，仿佛也要和他所说的那个物理概念产生某种共振。
“哦……明白了，谢谢。”她小声说，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回收了收。
日子一天天过去，实验室的灯光成了他们放学后的常客。他们一起讨论方案，争论又妥协，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贺长青负责的部分进展顺利，她检索文献和撰写报告的能力得到了魏林樾的充分肯定。而他强大的理论和实操能力，则让她惊叹不已。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需要。贺长青会在他专注焊接电路时，默默递上需要的工具；魏林樾则会在她长时间阅读文献揉眼睛时，不动声色地去把实验室的灯光调得更柔和一些。
偶尔也会有轻松的时刻。比如一次连接电路时，魏林樾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开关，一个小电机突然疯狂转动起来，带起一张草稿纸飞到了半空，正好盖在贺长青头上。两人都愣住了，随即贺长青忍不住笑出声，魏林樾看着顶着一头“白旗”、笑得眼睛弯弯的她，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伸手帮她把纸拿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那一刻，实验室里冰冷的仪器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
又一个周末，他们约好来实验室加班。那天下了点小雨，实验室里比平时更显安静。贺长青正对着电脑整理数据，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沉。
她微微一僵，侧过头，发现魏林樾不知何时靠在了她的椅背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他睡着了。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阴影。最近为了竞赛，他花费了太多心力。贺长青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和透过薄薄校服传来的体温，还有他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
她的心跳得很快，却不是因为慌张，而是一种饱胀的、柔软的情绪。这个在别人眼中无所不能、冷静自持的学神，此刻毫无防备地靠着她休息，显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和依赖。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低鸣和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黏稠。贺长青慢慢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她继续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心思却无法完全集中。肩膀上沉甸甸的触感，像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和靠近，让她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甜蜜和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魏林樾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他似乎有一瞬间的迷茫，意识到自己靠在贺长青肩上后，立刻直起身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抱歉。”
“没关系。”贺长青摇摇头，轻声问，“是不是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魏林樾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依旧淅沥的小雨，又看了看她，忽然说：“不想休息。想听你说说，你找到的那个关于声波引导的创意。”
他的话题转得很快，但贺长青听懂了。他不是不想休息，而是觉得在她面前流露出疲惫有些不好意思，想用工作来掩饰。
她心里软成一片，从善如流地打开文档，开始讲解自己的想法。魏林樾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认真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
雨声成了他们讨论的背景音。实验室里灯光暖黄，映照着两个年轻而专注的身影。他们靠得很近，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又自然分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和共同奋斗的充实感，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贺长青想，这大概就是喜欢最美好的模样。不是在月光下说着多么动人的情话，而是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常里，能看到对方的努力，能分享彼此的梦想，能在一间安静的实验室里，为了同一个目标，心跳朝着同一个方向共振。
竞赛的结果似乎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条并肩奔赴的路上，所有的晨光与夜色，所有的沉默与讨论，所有的汗水和偶尔靠拢的温度，都成了独属于他们的、最珍贵的记忆。
而那条通往实验室的路，也因为同行的人，变得充满了期待与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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