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的下午，贺早早便出了门。天空是冬日特有的那种干冷的蔚蓝色，阳光明亮却没什么温度。她特意绕道去了那家他买过糖炒栗子的店，买了一小袋热乎乎的揣在兜里，然后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心脏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提着，随着公交车的每一次停靠而轻轻晃动。她不断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遍遍想象着他从出站口走出来的样子。
火车站永远人潮涌动，混杂着各种方言和行李滚轮的声音。贺长青挤在接站的人群中，踮着脚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子屏幕上不断变化的车次信息。
当魏林樾所乘坐的那趟车次后面终于出现“正点到达”的字样时，她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人流开始从出站口涌出。贺长青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目光焦急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熙攘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拉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身姿挺拔地在人流中格外显眼。近一个月的分别，他似乎清瘦了一点，下颌线更加清晰，但眉眼间的沉静依旧。
他也看到了她。
隔着涌动的人潮，他们的目光瞬间锁定彼此。魏林樾的脚步明显加快了几分，拨开人群，径直朝她走来。
贺长青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和自己震耳的心跳声。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紧张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还有她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
两人对视着，似乎都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分别的思念，重逢的喜悦，夹杂着一丝短暂的陌生感，在空气中无声地交织。
“……等了很久？”还是魏林樾先开了口，声音因为长途旅行而带着一点微哑，目光落在她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
贺长青摇摇头，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那袋依旧温热的糖炒栗子，递到他面前，声音微微发颤：“给你。路上吃。”
魏林樾看着她手里那个印着店招的纸袋，又看看她亮晶晶的、盛满了期待和紧张的眼睛，冷峻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他接过栗子，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
“谢谢。”他低声说，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牵她，而是接过了她肩上那个并不沉重的背包，挎在自己拉行李箱的那只胳膊上，“走吧。”
“嗯。”贺长青点点头，跟在他身边，两人并肩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走了几步，魏林樾忽然放缓脚步，侧头看向她，声音低沉地问：“手链，戴着吗？”
贺长青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把戴着红绳手链的那只手腕从袖口里伸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戴着呢！你看！”
那根细细的红绳贴着她白皙的手腕，中间那颗小小的银心在冬日阳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芒。
魏林樾的目光在那条手链上停留了几秒，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然后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伸向她：“手给我。”
贺长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冷。”他言简意赅地补充了一个理由，手掌依旧摊开在她面前，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贺长青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她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然后像是做贼一样，迅速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温热干燥的掌心里。
他的手立刻收紧，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住，揣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
温暖瞬间从交握的双手蔓延至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紧张。厚厚的羽绒服口袋成了他们隐秘的牵手空间，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只有彼此紧贴的掌心和加速的心跳。
他们就这样，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沉默地走在通往公交车站的路上。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饱胀的甜蜜和安心感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分别的时光仿佛被瞬间抹平，甚至让这份亲密变得更加自然和笃定。
回到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公交线路。车上人很多，他们站在车厢后部，魏林樾用身体为她隔出一小片空间，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放在口袋里，没有松开。
贺长青低着头，看着车窗上映出的他们模糊的依偎身影，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送她到小区门口，这次魏林樾没有立刻离开。
“明天开学？”他问，手还揣在口袋里，握着她的。 “嗯。”贺长青点头，心里已经开始不舍。 “老地方？”他指的是地下室。 “好！”贺长青立刻答应，眼睛弯起来。
他从行李箱侧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盒，递给她：“老家带的，桂花糕。不是很甜。”
贺长青惊喜地接过，心里甜丝丝的：“谢谢！”
“进去吧。”他松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嗯，你路上小心。”贺长青抱紧桂花糕的盒子，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小区。
新的学期，在甜蜜的重逢中正式开始。
然而，开学后，他们很快发现，高三下学期的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高考的倒计时牌挂在了教室最显眼的位置，各种模拟考、动员会接踵而至，空气里的压力几乎凝成实质。
就连他们最珍惜的午间地下室时光，也常常被无尽的试卷和讨论所占据。甜蜜的依偎变成了并肩奋战，话题从日常分享变成了难题解析和考点预测。
而且，似乎是因为到了最后冲刺阶段，老师们盯得更紧了，尤其是对魏林樾这样的尖子生，寄托了太多的期望。他身边总是围绕着请教问题的同学，或者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
他们见面的时间被压缩，甚至有时候好几天，只能在走廊匆匆擦肩而过，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上的聊天也变得简短，常常是“睡了，晚安”或者“今天测验如何？”。
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让贺长青偶尔会感到一丝失落和不安。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他，高考对他至关重要。但那种明明在同一校园，却仿佛隔得很远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把手链握在掌心，冰凉的银心渐渐被捂热。日记本上，开始出现一些小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忧虑。
直到一次周五的放学，贺长青因为值日离开得晚了些。她独自走在已经空旷下来的教学楼里，心情有些闷闷的。
走到一楼大厅时，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魏林樾背着书包，靠在大厅的柱子旁，似乎正在等人。夕阳的光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将他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看到贺长青出来，他直起身子，走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走？”贺长青惊讶地问。
“等你。”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就很贵的数学模拟题精编，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里面题型很新，答案详解单独成册，我看过了，适合你。”
贺长青抱着那本沉甸甸的书，愣住了。他是在特意等她，就为了给她送这本习题集？
“最近……”魏林樾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不易察觉的疲惫，“有点忙。别多想。”
就这简单的三个字——“别多想”，瞬间击碎了贺长青心里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原来他知道，他知道她的敏感和失落。
“我没……”贺长青想否认，声音却有些哽咽。
“这个，”魏林樾打断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的红绳手链，声音低沉而坚定，“一直戴着。我也戴着。”
他说着，微微拉开自己校服外套的拉链，露出里面毛衣的领口——同样一根细细的红绳，贴着他的锁骨，若隐若现。
贺长青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他……他一直贴身戴着！
“最后几个月，”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一起。”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贺长青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习题集，重重地点头，所有的不安和彷徨都被他这句“我们一起”和那根贴身戴着的红绳彻底抚平。
新学期的距离感依然存在，高考的压力依然如山。但因为有了车站口袋里的牵手，有了此刻红绳的印证，有了那句“我们一起”的承诺，所有的距离和压力，都变成了可以携手跨越的关隘。
回家的路，因为他们再次并肩而行，而重新充满了力量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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