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雪花彻底消融，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春风还带着些许料峭，但教室里已然是硝烟弥漫。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XX天”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像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倒计时沙漏。
一模、二模……接连而来的模拟考成绩，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也轻易地牵动着每个人的情绪。
贺长青看着刚发下来的二模数学试卷，右上角那个鲜红的、比一模还低了几分的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她眼睛发酸。周围是同学们或欣喜或沮丧的议论声，她却只觉得耳鸣，那些声音模糊地隔着一层膜，听不真切。
她已经很努力了，刷完了魏林樾给她的那本厚习题集，错题本写满了一整本。可数学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每次她觉得快要爬上去时，总会又滑下来一点。
下课铃响，她机械地收拾好东西，低着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周晓薇担心地想问她，被她轻轻摇头避开了。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午休时间，她没有去地下室。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林樾。他那么优秀，二模的成绩毫无悬念地稳居年级前三。而她呢？这样的数学成绩，别说和他考上同一层次的大学，就连一个好的一本都岌岌可危。那种无力感和自卑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独自一人去了实验楼顶楼的天台。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风很大，能俯瞰大半个校园。她靠着冰冷的栏杆，看着下面操场上奔跑嬉笑的高一高二学生，只觉得他们的快乐离自己无比遥远。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不是爱哭的人，但积压了太久的压力、疲惫和对自己的失望，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贺长青猛地一惊，慌忙用手背擦掉眼泪，回过头。
魏林樾不知何时站在了天台入口处，静静地望着她。他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笔记本。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她明明没有告诉他。
贺长青尴尬又狼狈地别开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你怎么来了？”
魏林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慢慢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他没有看她哭红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教学楼，声音平静无波：“这里风大。”
然后，他把手里那两本笔记本递到她面前。
贺长青迟疑地接过来。一本是他的数学笔记，比之前那本更厚，里面分门别类整理了最近所有模拟考的易错题、难题和新题型，每一种题型后面都附上了多种解法和他的思路批注，详细得令人发指。
另一本，竟然是她的错题本。她记得这个本子一直放在教室书桌里。他什么时候拿去的？
她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愣住了。里面每一道她做错的题目旁边，都用红笔添加了详细的错误分析，不是简单地写正确答案，而是指出她思维上的误区、计算上的习惯性疏忽，甚至还在旁边标注了“此类题易怒，需冷静”、“步骤可简化，参考Pxx页”等只有他才懂的个人化备注。
他看着她的错题本，一题一题地分析，写下这些……用了多少时间？
贺长青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他什么都没问，却什么都知道了。他没有说一句空洞的安慰，却用最实际的方式，告诉她“我在”。
“对不起……”贺长青低下头，声音哽咽，“我太没用了……让你失望了……”
魏林樾终于侧过头看她，眉头微蹙：“谁说的？”
“数学成绩……还是这么差……辜负了你给我讲那么多题……”
“分数不重要。”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错题才重要。”
他伸手指着她错题本上的一道三角函数大题：“比如这题，你不是不会，是套公式时心急了，正负号看错。考试时慢一点，检查一遍就能对。”
他又指向另一道立体几何：“这题，辅助线思路是对的，但计算复杂度预估错误，慌了。下次遇到类似情况，先跳过去，保证会做的都拿到分。”
他一连指出了好几处，精准地剖析了她失分的真正原因，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心态和习惯问题。
“高考比的不是谁聪明，”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比谁稳，比谁少犯错。你错的这些，都不是致命问题，来得及改。”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那些冰冷的分数在他条分缕析的话语下，似乎失去了令人恐惧的魔力，变成了一处处可以精准修补的漏洞。
贺长青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的阴霾一点点被驱散。原来，他不是来看她笑话或者失望的，他是来给她送“弹药”，来给她指明方向的。
“可是……时间不多了……”她还是有些焦虑。
“够用。”他言简意赅，语气笃定，“以后每天中午，我帮你过一遍错题。晚上□□，抽查类型题。”
他没有用问句，而是直接做出了安排。这种不容置疑的果断，反而让贺长青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那……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她小声问。
“不会。”他顿了顿，补充道，“给你讲题，我自己也能捋顺思路。”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帮助你对我也有好处”的情话了。贺长青知道，这只是他让她安心接受帮助的借口。
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被彻底移开。她握紧了那两本沉甸甸的笔记本，用力点头：“好！我听你的！”
春风拂过天台，吹干了泪痕，带来了远处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身上，有了暖意。
两人并肩靠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楼下充满生机的校园。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力量在彼此间流动。他不需要说什么“别怕有我在”的空话，他的陪伴和他的笔记本，就是最坚实的支撑。
接下来的日子，贺长青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她不再纠结于单一的分数，而是按照魏林樾的方法，死磕错题，反复练习他总结的题型，调整应试心态。
每天中午的地下室，成了高效的战前指挥部。一个讲得精准，一个听得专注。偶尔疲惫时，他会递过来一颗她喜欢的水果糖，或者只是安静地陪她坐一会儿，让她靠着自己休息十分钟。
晚上的□□聊天，也变成了固定的“答疑时间”。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所在。
三模成绩出来那天，贺长青看着数学试卷上那个比二模高了整整二十分的分数，手都在发抖。虽然还不是顶尖，但却是她进入高三以来最好的成绩！
她第一时间看向理科班的方向，正好对上魏林樾透过窗户望过来的目光。他朝她微微颔首，眼底有清晰的笑意和赞许。
那一刻，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有了意义。成功的喜悦固然甜美，但更甜的是，这份喜悦可以和他分享，并且他知道，这军功章有他的一半。
高考的路上布满荆棘，但幸运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一个沉默却强大的骑士，始终在她身边，为她披荆斩棘，指引方向。
而他们之间，甚至不需要过多的甜言蜜语。那些共度的深夜，那些写满批注的笔记本，那些无声的陪伴和精准的指导，本身就是最动人的情话。
最后的冲刺阶段，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彼此的支撑，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他们像两颗紧紧依偎的星球，沿着各自的轨道奋力奔跑，却又被彼此的引力牢牢吸引，共同奔向那个充满未知却又令人期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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