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像一罐被摇晃后猛然打开的冰镇汽水,最初是喷涌而出的激烈释放,随后便进入了缓慢而悠闲的冒泡阶段。
不用再早起背书,不用再熬夜刷题,日子突然变得漫长而慵懒。阳光炙烈,树影婆娑,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空气里漂浮着冰西瓜和花露水的味道。
但对贺长青而言,这个夏天还掺杂着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等待成绩公布,等待录取通知书,以及,等待那个人的消息。
魏林樾似乎真的很忙。考后没多久,他就跟着父母回了一趟老家,之后又参加了一个大学组织的优秀新生夏令营。他们的联系变成了不定时的□□消息和偶尔简短的通话。
他很少说想念,聊天内容大多是分享见闻:老家夜晚清晰的星空、夏令营里有趣的教授、北京干燥炎热的天气。贺长青则絮絮叨叨地说着日常:和周晓薇看了什么电影、学会了做哪道新菜、又开始看哪本小说。
距离似乎并没有让彼此生疏,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参与对方的生活。每次手机提示音响起,贺长青都会心跳加速,看到是他的名字,嘴角便会不自觉地上扬。
等待成绩的日子比备考更煎熬。终于到了查分那天,贺长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指颤抖地输入准考证号。当屏幕上跳出那个分数时,她愣了好几秒,随即猛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比她预估的最高分还要高出十几分!尤其是数学,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
她第一时间就想告诉魏林樾。她拿起手机,他的消息却先一步跳了出来。 “木樨”:“多少?” 显然,他也守在电脑前。
贺长青把分数截图发过去。那边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发来两个字:“很好。” 一如既往的简洁,但贺长青却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颔首、眼底带着赞许的模样。
“你呢?”她迫不及待地问。一张截图发了过来。一个高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分数,各科成绩近乎完美。贺长青看着那分数,心里涌起巨大的骄傲,同时也有一丝淡淡的、无法追赶的失落。他永远是那么耀眼。
“恭喜学神!”她发自内心地祝贺。 “嗯。”他回了一个字,然后补充,“C大稳了。”
他记得她的志愿,并且第一时间确认了她的录取可能性。这种关注让贺长青心里甜甜的。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等待录取通知书。班级□□群里每天都很活跃,谁谁谁被提前批录取了,哪个大学的通知书到了,各种消息不断刷屏。
周晓薇如愿被南方的一所名校录取,兴奋地拉着贺长青规划着大学生活。贺长青也为好友高兴,但心里总悬着一件事——魏林樾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吗?他最终,是去了A大吗?
她不敢直接问,怕听到那个早已预料却仍不愿面对的距离。
七月底的一天下午,贺长青正窝在空调房里看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魏林樾的号码。她连忙接起。
“在家?”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 “在。” “下楼。”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贺长青的心一跳,拖鞋都来不及换,飞快地跑下了楼。
单元门外的树荫下,魏林樾骑着一辆黑色的山地车,单脚支地。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骑了很远的路。夏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到贺长青跑出来,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从车把上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印着某大学logo的EMS信封。
贺长青的呼吸瞬间屏住了——那是录取通知书!A大的!
他果然收到了……
心里那点小小的侥幸彻底熄灭,但贺长青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走上前:“恭喜你!终于等到啦!”
魏林樾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那个EMS信封递给了她。
贺长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信封很沉,质感很好。她低头看去,下一秒,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了原地。
信封上,收件人姓名一栏,清晰地打印着——“魏林樾”。而录取院校名称那里,赫然印着两个大字——C大。
C大?!
贺长青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变了调:“C大?!你……你不是……赵磊说你去A大……你……”
魏林樾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从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拿回那个信封,语气淡然:“嗯,改了。C大的物理学院有个新设的基础学科拔尖班,资源和前景不比A大差,方向我更感兴趣。”
他说得云淡风轻,条理清晰,完全是一副理性抉择的模样。
但贺长青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剧烈的悸动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改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默默修改了第一志愿,放弃了众人趋之若鹜的A大,选择了她所在的C市,选择了C大?
什么拔尖班,什么更感兴趣……她知道,那或许是真的,但绝不是全部理由。最大的理由,此刻正站在他面前,傻乎乎地红着眼眶。
“为什么……”她声音哽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A大那么好……你不该……”
因为她?就为了离她近一点?这个认知让她既感动得要命,又愧疚得无以复加。她怎么值得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看到她哭,魏林樾蹙起了眉,似乎有些无措。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动作略显生硬,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哭什么。C大很好。”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的选择,我自己负责。和你无关。”
他说“和你无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说“全都因为你”。
贺长青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化成了汹涌的感动和一种沉甸甸的、被珍视的幸福。她再也忍不住,向前一步,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带着汗气和阳光味道的T恤里。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魏林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夏日的衣衫单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颤抖,以及滚烫的泪水浸湿他胸口的布料。
几秒钟后,他僵硬的手臂缓缓抬起,有些迟疑地,最终坚定地回抱住了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别哭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无奈的叹息,“丑。”
贺长青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抱得更紧了。她才不管丑不丑。
他们在夏日的树荫下紧紧相拥,蝉鸣是唯一的背景乐。路过的大爷大妈投来善意的目光,微笑着走过。
过了好一会儿,贺长青的情绪才慢慢平复。她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魏林樾松开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湿了一片的T恤,又看看她哭花的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通知书,”他指了指她手里的信封,“不看看你的?”
贺长青这才想起,自己的通知书应该也快到了。她吸吸鼻子,小声说:“我的还没到……”
“到了。”魏林樾从自行车车筐里拿出另一个同样印着C大logo的EMS信封,递给她,“刚才去你家信箱看了,一起拿来了。”
贺长青看着那两个并排印着“C大”字样的信封,心里最后一点阴霾彻底散去,被巨大的、不真实的喜悦填满。他们……要去同一所大学了!不是同一个城市,是同一所大学!
她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沉甸甸的未来,抱在怀里,看着眼前这个为她默默修改了人生航向的少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魏林樾看着她终于雨过天晴的笑脸,伸手,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傻子。”
夏风拂过,带来远处栀子花的甜香。离别的愁绪尚未完全蔓延,便被这意外降临的巨大惊喜冲淡。
这个盛夏的果实,比想象中更加甘甜。而即将奏响的离歌,也因为确定了共同的下一站,而变成了充满期待的双人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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