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和闹钟的嗡鸣到来。
贺长青揉着眼睛坐起来，第一件事依旧是摸过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魏林樾，发送时间是六点整。
「早。雨天，记得带伞，课间别淋雨。」
没有表情符号，依旧是干巴巴的叮嘱，但贺长青却盯着屏幕傻笑了半天。他现在会主动发这种日常关怀了！虽然语气像天气预报，但这就是巨大的进步！
她美滋滋地回复：「知道啦！你也是！:-)」
然后哼着歌起床洗漱，特意挑了一把亮黄色的雨伞。
上午是大学英语课。贺长青和孙薇一起走进教室，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窗外雨声潺潺，教室里弥漫着一种雨天特有的慵懒氛围。
上课铃响前，教室里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贺长青也下意识地望过去。
是夏澍。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松松地扣在头上，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他单肩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似乎是塞了乐谱或者书籍。
他独自一人，周身散发着惯有的、生人勿近的冷感气场，仿佛教室里的嘈杂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淡漠地扫过教室，似乎在寻找空位。
贺长青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假装整理书本。
自从上次在路边被他撞见和魏林樾牵手后，她总觉得再见到夏澍有点说不出的尴尬。他那天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有些异样。
脚步声靠近。贺长青用眼角余光看到，夏澍在她斜后方隔了一个空位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能闻到一股极淡的、清冷的雨水气息，混合着某种说不出的、像松木又像旧纸张的味道。
孙薇也注意到了夏澍，用胳膊肘碰了碰贺长青，压低声音：“啧，冰山居然来上英语课了？稀奇。”
贺长青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敢回头。
上课铃响，老师开始讲课。贺长青努力集中精神，但总觉得后颈有点发凉，好像有一道冰冷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背上。
是错觉吧？夏澍那种人，怎么会看她？
课间休息时，雨下得更大了。贺长青和孙薇去走廊尽头的开水间接水。
接完水回来，远远看到夏澍独自一人靠在走廊的窗边。窗外是灰蒙蒙的雨幕，他侧身站着，望着窗外，帽檐下的侧脸显得更加疏离冷漠。几个女生在不远处窃窃私语，似乎想上去搭话又不敢。
贺长青和孙薇从他身后经过时，贺长青不小心绊了一下，手里的水杯晃了一下，几滴热水溅出来，烫得她“嘶”了一声。
前面的夏澍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几乎在她发出声音的同时，猛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很快，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来，精准地落在她被烫到的手背上。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嘴唇抿紧。
贺长青对上他骤然投来的视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没……没事。”
夏澍的目光在她藏起来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抬起来，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很深，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情绪，但贺长青却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旁边的孙薇也吓了一跳，赶紧问：“长青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溅到一点点。”贺长青连忙摇头，拉着孙薇快步走开了。
回到座位，她还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还黏在背上。她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夏澍已经转回了身，依旧靠着窗，望着外面的雨，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反应只是她的错觉。
贺长青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刚才……是在担心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怎么可能。夏澍对谁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大概只是被她的动静惊扰到了吧。
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出教室。
贺长青和孙薇随着人流往外走。快到楼梯口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魏林樾的消息。
「中午一起吃饭？一食堂二楼，新开了个窗口，据说蛋白质和碳水配比不错。」
贺长青忍不住笑了。果然三句不离“配比”。
她正要回复，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贺长青。”
贺长青脚步一顿，惊讶地回过头。
夏澍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雨水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些。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装药的小纸袋，表情依旧是冷的，但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周围有几个同学也好奇地看了过来，似乎都很惊讶夏澍居然会主动叫人。
孙薇也瞪大了眼睛，看看夏澍，又看看贺长青。
“你的书。”夏澍走上前，将一本明显是英语课教材的书递到她面前。书的封面上还沾着几点刚才溅到的水痕。
贺长青愣了一下，赶紧接过书：“啊！谢谢！我都没注意掉了……”
她刚才手忙脚乱的，确实没留意书是什么时候滑落的。
夏澍的目光极快地在她接过书的手指上扫过——那里被热水溅到的地方还有点红。然后，他将另一只手里那个小纸袋也递了过来。
贺长青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印着药店logo的袋子，里面似乎是一管小小的药膏。
“烫伤膏。”夏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楼下药店买的。应急。”
贺长青彻底愣住了，看着那个小纸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大脑再次宕机。
夏澍……给她买烫伤膏？
这比看到外星人还让她震惊。
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多了，夹杂着窃窃私语。
夏澍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的视线，见她没反应，眉头又皱了一下，直接将小纸袋塞进了她拿着书的那只手里。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背，冰凉的温度激得她微微一颤。
“下次小心。”他丢下这四个字，不再看她，拉低帽檐，转身径直走下楼梯，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
贺长青僵在原地，手里拿着书和那个小小的、沉甸甸的药袋，半天回不过神。
“我……我的天……”孙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把抓住贺长青的胳膊，激动地压低声音，“夏澍？！他居然给你送药？！这是什么情况？！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贺长青也是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啊……就是不熟才奇怪啊……”
她看着手里的烫伤膏，心里乱成一团麻。夏澍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他人设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上次看到她和魏林樾在一起，所以……？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但立刻被她否决了。不可能。夏澍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想法。他连谢可晴那样的大美女都毫不留情地拒绝。
可能……就只是纯粹的同学之间的……人道主义关怀？毕竟刚才她确实差点被烫到，而且看起来有点狼狈？
对，一定是这样。他只是外表冷，其实内心可能……没那么坏？
贺长青努力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心里那点异样感却挥之不去。
“走走走，先去吃饭！边吃边审你！”孙薇拉着还在发懵的贺长青往一食堂走。
到了食堂二楼，果然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魏林樾。他已经打好了两份饭，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贺长青看到魏林樾，心里那点因为夏澍而产生的混乱情绪瞬间被另一种紧张和甜蜜取代。她赶紧把那个烫伤膏塞进了背包最里面。
“这里。”魏林樾看到她们，招了下手。
孙薇很有眼力见地打了声招呼就溜去别的座位了。
贺长青在魏林樾对面坐下。餐盘里的饭菜果然如他所说，搭配得十分“科学”——西兰花、鸡胸肉、糙米饭，分量精确。
“试试。”魏林樾递给她筷子。
“嗯。”贺长青拿起筷子，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有点心不在焉。
“手怎么了？”魏林樾忽然问，目光落在她还有点微红的手背上。
贺长青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手缩了缩：“没什么，刚不小心溅到点热水。”
魏林樾的眉头微微蹙起，放下筷子，很自然地向她伸出手：“我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贺长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把手伸了过去。
魏林樾托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那片微红的皮肤。他的指尖温热，动作很轻。
“问题不大。下次小心。”他得出结论，然后很自然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便携式的碘伏棉签袋，拆开，熟练地帮她擦拭了一下，“预防感染。”
贺长青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夏澍而产生的波澜瞬间被抚平了。
这才是她男朋友的正常操作。冷静、直接、解决问题导向。
而夏澍那个……大概真的只是个意外插曲。
“嗯，知道了。”她小声说，心里暖暖的。
魏林樾处理好，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吧。下午什么课？”
“下午没课。打算去图书馆整理一下翻译社的资料。”贺长青回答。
“嗯。我也去图书馆。一起。”
“好。”
吃完饭，雨已经小了很多。魏林樾很自然地撑开伞，示意贺长青过来。
贺长青钻进他的伞下。伞不大，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肩膀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臂。
魏林樾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再次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周围是匆匆走过的行人。
贺长青握着他温暖干燥的手，走在他为自己撑起的一小片无雨的天空下，心里被一种踏实而甜蜜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那个小小的烫伤膏带来的插曲，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
走到图书馆楼下，他们收起伞。
贺长青忽然想起背包里他的外套，赶紧拿出来：“哦对了，你的衣服，洗好了。”
魏林樾接过衣服，看了一眼，叠得整整齐齐。他点了点头：“嗯。”
两人走进图书馆，依旧是去了常去的三楼科技阅览区。
坐下后，各自开始学习。
贺长青摊开资料，却有点难以集中精神。她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魏林樾。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代码或者公式里了，侧脸专注而认真。
她想起上午夏澍那个冰冷的、却又带着点突兀关怀的眼神，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悄悄冒了出来。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拿出手机，想静音，却看到屏幕上有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孙薇发来的，一个八卦的表情包，附带文字：「从实招来！和夏澍什么情况！」
另一条……来自一个几乎从未亮起过的头像。
夏澍。
贺长青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做贼似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魏林樾，他正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她。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地点开了夏澍的消息。
内容只有一行字，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不带任何感**彩。
「药膏记得涂。」
贺长青盯着那五个字，感觉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烫了一下，心脏莫名地缩紧了。
她飞快地锁上屏幕，把手机塞进书包最底层，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对面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学术世界里的男朋友，心里第一次涌上一种复杂而混乱的情绪。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渐渐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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