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的通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校园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周一早晨，鲜红的决赛海报贴满了公告栏，上面清晰地印着决赛时间、地点，以及参赛者名单——“陈蝉、夏至”两个名字并列在一起，格外醒目。
课间操时间，教学楼里人声鼎沸。夏至从物理组办公室交完材料回来，在走廊转角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是王珂。她今天脸色格外苍白，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马尾辫都显得有些松散。
“恭喜啊，”王珂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眼神却像带着细小的冰刺，“听说你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夏至抱着作业本，脚步顿了顿：“我们只是在认真准备比赛。”
“认真？”王珂轻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陈蝉为了陪你集训，连我们机器人社的市赛选拔都推掉了。他可是主力。”
夏至微微蹙眉。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也对，”王珂向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毕竟这次决赛的评委名单里……有他母亲苏教授。你们确实需要‘好好准备’。”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午后的沉闷。夏至怔在原地，怀里作业本的边缘硌得手指生疼。苏教授？那个在照片里温柔微笑的女士？那个向日葵花田的捐赠者？她从未将这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你从哪里听说的？”夏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这重要吗？”王珂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重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觉得大家会怎么看待你们这个‘黄金组合’的晋级之路？”
说完，她转身融入嘈杂的人流，留下夏至独自站在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下午的物理拓展课，陈蝉罕见地准时出现在教室。他依旧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耳机塞在耳朵里，指尖转着一支笔，仿佛周遭的议论都与他无关。
下课铃响后，夏至没有立刻离开。她等到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陈蝉的课桌旁。他正低头收拾书包，黑色的碎发垂在额前。
“你母亲是决赛评委？”夏至开门见山，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蝉拉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反问：“谁告诉你的？”
他的反应让夏至心里一沉。看来是真的。
“这不重要。”夏至迎上他的目光，“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在课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陈蝉沉默了片刻，将书包甩到肩上，站直身体。他比夏至高不少，此刻微微垂眸看着她，眼神里没有闪躲，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坦然。
“因为这对比赛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们的实验数据、理论推导，每一份努力都是真实的。评委是谁，不重要。”
“可是别人会怎么想？王珂说……”
“那就让他们去想。”陈蝉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重要的是，你知道我们付出的每一分钟都是真实的，我知道我们提交的每一个数据都是经得起检验的。这就够了。”
他绕过课桌，走向教室后门，在门口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她。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边，眼神却清亮得逼人。
“比起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声音，”他说，“你不如想想明天实验环节里，那个关于量子隧穿效应的参数该怎么设定才能更精确。那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行渐远。
夏至独自站在原地，窗外是熙熙攘攘的放学人潮，喧闹声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她想起在向日葵花田里，陈蝉调试仪器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在白板上写下复杂公式时笃定的笔触；想起他说“我们会赢”时那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在这个看似叛逆不羁的少年心里，有着一片不容玷污的净土——那里只有对物理最纯粹的热爱，和对真理最执着的追求。外界的议论、人际的纷扰，于他而言，不过是背景噪音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好，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明天就是决赛了，但此刻，她的心却意外地平静下来。
因为她知道，无论评委席上坐着谁，他们都将在属于他们的战场上，用最纯粹的实力，赢得最干净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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