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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离别

家里的书房不像薛兆房间的小书房。它很大,但空荡荡的,桌上亮着的台灯把屋内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诉说者语气平淡,听者低头不语。路逸鸣当然知道这场战争的惨烈,但他坚定地认同上级的方案,毕竟在当时,中原大战消耗过大,以退为进才是损失最小的方法。但他无法说九路军的做法是错的,因为那是梦里的他——梦里,他也会金戈铁马,醉卧疆场,砍下倭寇头颅,但梦醒,他依然会做一个冷静的人。

“九路军忠肝义胆,我路逸鸣佩服!”路逸鸣沉默很久,酝酿出这番不痛不痒的话来。

本来平静的薛兆听完这话,猛地站起来,指着路逸鸣说:“九路军怎样英勇,已经有无数人给我们讲过了!你知道我们要的不是这个!”

路逸鸣依然低着头:“阿兆,我又能说什么?你们军长在福建做的事让蒋校长心寒啊,我能说什么呢?”

“心寒?”薛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路逸鸣,“我九路军大半年没领到军饷不心寒?我九路军誓死抵抗,兄弟伤亡大半却换来个违抗命令不心寒?我九路军剩部苦苦支撑,请求中央派支援,左等右等,等到人都快死光了还等不到援军,我们不心寒?全国上下都知道抗击日寇,上面却派我们去剿匪,我们不心寒?”

路逸鸣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那人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字一句地反问着他。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自己,他是否会感到冤屈怨恨?他无法想象,但他相信校长,相信校长的一切决定。

“你还记得黄金生吗?”薛兆看着坐在面前低着头的路逸鸣,他决定今天把一切无法与家人说的话都说出来。他知道路逸鸣不会把这些话传给其他人,包括他最崇敬的校长。但实际上,他希望面前这人不要太把自己当兄弟,这样他说的话就有可能传到上峰的耳朵里。他希望自己的这些话可以唤醒上面那些人。

“不是同路人,就别提了吧。”在路逸鸣看来,他与黄金生已分道扬镳,即便那边一直宣传着合作,但路逸鸣还是觉得他们不会是一路人。

“我在赣州见到了他,”薛兆的语气很平静,他望着屋内的那盏台灯,绿色的灯罩把他拉回到那满目春色的赣州,“再见好友,竟依然逃不过刀剑相向,多可笑!”

薛兆自嘲地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上峰命令我们打,不打就卸你的职,谁退就杀谁。我不怕死,真的,我这辈子早就做好丢了我这命的准备了,我真不想跟他们打。可我退,整个连都得牵连着死,他们有些才十五六岁呀!我是军人,就得服从军令不是吗?”薛兆含着眼泪抬头看着路逸鸣:“想想当初就觉得自己可笑,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你呢?”说完这句话,他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如抽了气一般。

“那天,蔡军长到镇上,镇上的百姓看到蔡军长吓得往屋里躲,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这身军服变得这么可怕了?”

这段时间来,他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在月荷和家人的温暖下,他把这段经历深藏在心底,准备不再提起。可今日路逸鸣到来,让他明白这段经历如刀疤,在心上划了一道口子,就永远不会愈合,那个口子不断提醒着自己,痛存在过。

“我们僵持了很久,那次我们胜了,但胜之不武你知道吗?他们武器比我们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们胜利时,没人欢呼,真的!这仗打得憋屈。”

“阿兆,你还是太天真。不站队,任何人的理想都无法实现。”

路逸鸣的回话薛兆似乎没听见,他自顾自地说道:“后来,两军相持,两败俱伤。九一八了,我们在赣州打了那么久,按理说应是仇敌了。最后,他们竟然派人来谈合作抗日。蔡军长当即下令停火,共商抗日大计。从那时起,我九路军上下一心,发誓绝不再做自相残杀的事。我们移防上海,金生去送我。你知道金生最后说什么吗?……‘打鬼子,把鬼子赶出去!’。”

“逸鸣,他们比我们装备差得多,都没想打不打得过的问题,我们又在干什么呢?我九路军不是中央军,没衣服没军饷,我们都不在乎,只要让我们打鬼子……我九路军的弟兄们在上海流血牺牲,到头来就换来一张狗屁停战协议,鬼子依然在上海耀武扬威!逸鸣,我弟兄的命没这么不值钱!”

路逸鸣想开口说点什么,被薛兆打断了:“你又会说:他们有他们的考虑。退一万步讲,他们确有自己的考虑,但国家危在旦夕,还让我们去福建剿匪,这说得过去吗?我们要打的人,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抗日!可我们的上峰呢?只想着如何排除异己!”

路逸鸣听完薛兆的话,叹着气说道:“阿兆,你不在那个位置,事情很复杂,有些事你不知道!”

“放他娘的屁,”薛兆大骂道,“别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怎么事情到了大人身上就变得不容易了?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阿兆,你不能这样说你的校长,”路逸鸣严肃地说,“校长很看重你,我们闲聊时提到你,校长总是叹气,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校长看重你,才会在你参加了福建的事后,也不追究你,他是念旧情的。你忘了咱们在学校的时候,校长送你那把德制勃朗宁?他说你后生可畏,那是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宝贝啊!”

薛兆摸了摸腰间的那把勃朗宁,那确实是把好枪,跟着他也有了些年头,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这枪原来的主人。那人曾经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回答:“建立一支装备齐全的优良部队,让国家安定太平。”

那人拍着他的肩膀大叹道:“好,有志气!”

那次,他收到那把枪的时候,心情是激动的,他认为:那人可以弄到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引入世界上最先进的军事技术。

路逸鸣看着自己的兄弟沉默不语,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抽完的那根烟压进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转身又抽出一支,点燃,抽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那盏绿色的台灯,他想到了在法国的日子:

“毕业后,我参加留学考试,个子矮,被刷了。校长知道后,很生气,他怒斥:怎么能因一个人的身高来评判他的能力呢?我感激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他!后来,在他的推荐下,我去了法**校。在那里,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见识短浅。他们如数家珍地讲着各种军械,而我还在想着如何利用骑兵获胜!这感觉就像是你骑着自行车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时,人家坐在汽车里飞驰而过,正眼都不瞧你一下……九一八的时候,我坐在法国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法国人,再看看报纸上那些报道,我趴在街道旁的椅子上哭了起来:明明在一个时空下,可生活怎么会如此不同?……回到学校,我听到那些法国士兵在谈论这件事,他们的语气里尽是嘲讽,说日本是鱼,我们是虾,只不过是小鱼吃小虾罢了!这话有多气人你知道吧!可我得忍着,我得忍着把他们的技术学到手。结业考试那天,我杀疯了!真的,阿兆!我把他们各个都干趴了,一个个都有两个我高,老子就是不投降,老子就是要告诉他们,咱们中国人是龙,不是他们嘴里的小虾!”

路逸鸣说到最后,越来越激动,连烟头烫到手,都没有察觉到。

“可阿兆,你知道最后输给我的那个法国兵说什么吗?”想到当时的情景,路逸鸣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了,“他说,我赢了也没用,因为结业考试的那些装备武器,我们中国没有,所以我赢了也救不了自己的国!我把他打得半死,可回头想想,他说的不无道理,没装备,怎么打?我学到了新的军事技术,有什么用呢?”

这个道理,薛兆怎会不知道呢?上海一役,不论你有多么先进的战术,多么灵活的打法,敌军的飞机一番轰炸,就能让你的战术失灵,打法失效。一辆装甲车可以在街上耀武扬威,横冲直撞,往往要拿很多人的命来换!

“打不过就不打了?任由他们欺负?”薛兆和路逸鸣最大的区别在于:路逸鸣谋定而后动,若无胜算,绝不出手!而薛兆天生反骨,即使知道无胜算,也不妥协!

“打,怎么不打?现在就是打的好时机。校长准备在南京办一个交辎学校。说是学校,其实也是为机械化部队做准备。他日本鬼子不是有装甲部队嘛?我们也要有,德国的坦克,意大利的战车,苏联的炮,还有反坦克炮……这些装备,打小日本的薄皮坦克,绰绰有余!”一向谨慎的路逸鸣说起这些装备,也变得兴奋起来。

他把那个烧得只剩一小段的烟头隔空往烟灰缸一抛,那半圆的弧度连同着他的激动抛到烟灰缸旁坐着的那个人身上。他激动地回想起南京那晚,徐庭瑶先生给他们讲欧美诸国的军事及机械的应用,讲的人情绪激昂,听的人热血澎湃。

“阿兆,庭瑶先生是你蔡军长的同期,去年香港,他见到蔡先生了。谈及这机械化部队,蔡军长泪流不止。他说:若是有这些军械,九路军就不会死那么多弟兄了!”

薛兆听到蔡廷开的名字,捂着脸不让自己的头抬起来。

“阿兆,我不知道你选哪条路,但就目前这一条,你、我……包括金生,都会选。我路逸鸣所信的民国,也是为民之国!我也是中国人,看到家园被蹂躏,我的心如针在扎,真的,我不骗你!”说着他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让那种痛感更强烈一些。

薛兆抬整理好情绪,抬起头,看着路逸鸣:“这部队用来打鬼子的?”

“全国第一个机械化部队,专打鬼子!”路逸鸣的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交辎学校的教官,白老师推荐了你!……阿兆,我知道有些路,你不愿和我同道,但这条路,你愿意跟我这个兄弟走吗?”路逸鸣伸出手,如同当初在学校禁闭室那样。他恳切地看着眼前这人,他知道这会是他最好的搭档,只有他,才可以和自己组建这支军队,才可以和自己抗日图存。

薛兆缓缓地伸出他的手,他的眼神中充满矛盾,他不知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但他知道那些军械可以抵抗日军。

屋外鸡鸣,东边的天空开始慢慢泛白。那晚两个许久未见的人聊了一夜,薛兆送路逸鸣出了门。路逸鸣身着大衣走进那一片寒冷的冰天雪地中。薛兆这才仔细观察着那个人,他的军装变成了暗绿色,相对于从前,他更有了军人的气概,眼神也更加锋利。

送完路逸鸣后,薛兆推开门进屋,他脱下外套,在自己房间门口站了很久,等到身上的冷气都散了,才推开房门。

推开房门那一刻,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正安抚着襁褓中的孩子,孩子似乎刚睡醒,咯咯地笑着,也不知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开心。月荷时不时地做着鬼脸逗着他笑,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她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胸前,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她高挺的鼻梁和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显得格外的温柔。那是他沉迷的美好,可他的心被拉扯着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场景和过去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吊在牌匾上的白三民、倒在南京街头的贺君仪、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营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中学校长、肠子被扯出的中学生、撤退时痛哭流涕的翁旅长、金生流着眼泪说的话……

那一幕幕场景如同电影般来回闪现,不断地刺戳着他的心,抽空他的力气。他的身体不受支撑地靠着门框滑了下来,头靠在墙上痛哭流涕。模模糊糊中他看到那个女人,不顾穿上外套,扑下床跑近,蹲下来把他抱在了怀中。她的身体泛着金色的光芒,如教堂里的天使,闪着圣光,为他驱走黑暗。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比想象中更需要她。

盛月荷紧紧抱着薛兆,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头,吻着他安慰着这个人。而那个二十七岁的人,如同孩子般,哭得不能自已。

那人哭了很久,缓缓地抬起头,用最深情的眼神说出了最残忍的话:“对不起,我不该娶你的!”

“先生说什么?”答话的人不可置信。

他看着他的天使,如虔诚的忏悔者般:“我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我以为娶你就可以让你免于苦难,可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想保护你,保护我的孩子,可我内心还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保护更多的人,我无法看到他们任意践踏我们的国土而视而不见,我既想要儿女私情,也想要凌云壮志,我太贪心!”

“先生,”盛月荷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把埋在沙漠中的头抽了出来,她自私地想让这个人留下,可他的理想早已在暗中为他们写下了分别的结局,“看到自己的国土被践踏,谁都不可能视而不见的。先生本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我希望先生拿起枪,为我们的家而战!”

“我杀一个刘老大都会让你做噩梦,更何况我要杀那么多人,你怎么受得住?”薛兆触摸着月荷的脸,为她擦去眼泪。

“我受不住,但那是我必须得承受的,我既然选择了先生,就知道以后可能会经历的种种,为了你,我必须学会承受。”

“我……可能……会死!”薛兆小声说完这句话后,低着头不敢对上盛月荷的眼神。死亡对于过去的他来说是英勇就义的壮举,而现在却是似乎是另一种自私。

盛月荷听到“死”这个字,倒抽了一口气,光这个字就足够让她的心绞得疼。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地说:“先生如果死了,我就去找你!”

“我不要你找我,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先生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月荷含着眼泪勉强笑着,“这世道,求死简单,但求生,没那么容易。先生让我活着,我就好好活着,为你扫墓,孩子哪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有我知道。”

薛兆听完这话,似是很满意,轻笑着低下头,轻轻地抬起她的脸,顺着她的泪痕吻下去,慢慢触碰到她的唇。被吻着的那个人心越跳越快,眼泪如开闸的水,怎么也止不住了。一瞬间她抓住自家先生的手,哀求道:

“你不要死!”

“好!”

第二天清早,薛霁把自己的弟弟叫到了房间,他依然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咳嗽声。兄弟二人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对坐而谈了。

薛霁指了指桌子上的茶,说:“你最爱的,尝尝!”那是一杯南糯白毫,产于云南的原始森林中,因小时候偶然尝过,薛兆便爱上了这种茶。后来,对于薛兆来说,品茶都成为了一种奢侈,渐渐他就不再挑茶了。那日薛霁眼看到街上有人贩卖这种茶,便为自己的弟弟花高价买了回来。薛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这茶确和以前喝的味道一样。

“你放心去,月荷我会好好照顾的。”薛霁看着品茶的薛兆,缓缓地说。

见自己的弟弟一脸愣住的样子,他笑着说:“不好意思,昨晚不是故意的,但你们房门没关,我还是都听到了。”

薛兆佯装玩笑地对自己的哥哥说:“你还是小时候那样,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我不偷听,怎么知道你又憋着使什么坏呢?”薛霁举起手中的拐杖,在自己弟弟头上敲了一下。

“景桓啊,这个世道已经乱了,我的法理是无法拯救这个国家了,但你不一样,若真有那装甲部队,咱们真得去试试,不能让他们打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哥,可如果这样,我就无法保护这个家了……”

话还没说完,薛兆又挨了薛霁一拐杖:“哼,怎么?我这大哥还在呢,怎么就轮得到你这个小子来保护家啦?”

薛兆摸了摸自己的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傻愣愣地笑了。

“月荷你不用担心,她很勇敢,你当时受伤昏迷时,警备司令部的人要抓你,她举着枪和来人对峙,差点把别人腿打折了!”薛兆这才知道自己月荷腿上的枪伤从何而来了。

“哥,谢谢你,为我承担太多了。”

“哎,薛景桓,你小子这话我不爱听啊!什么叫为了你?父亲母亲不是我的父亲母亲啊?祖母是偏爱你没错,但祖母也是我的亲祖母呀!月荷那是我弟媳,岄桢还得管我叫伯伯呢,那都是我的家人,跟你没半分钱关系啊!”薛霁佯装生气地摆着脸,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临走时,薛兆转过头对自己的哥哥说:“哥,你不该因为我和嫂子不合。”

薛霁低着头,沉默半天,缓缓地说:“你可知她哥哥就是淞沪的白川大将?”

“我知道,可嫂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薛兆看到自己哥哥如此决绝地神情,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临离开还有一周的时间,薛兆教月荷骑马,俞子安在马场上见到他们好几次,从小到大对谁都没有耐心的薛阎王竟也会如此温柔,他对月荷说话的声音很轻,生怕哪句话声音大了吓着眼前的那个小巧的女子,而在商场上自信满满的盛兴斋掌柜盛月荷,在自家丈夫面前倒真成了乖巧的小白兔,她的眼神全是崇拜与爱意。

他知趣地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们,是他们让他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不糟糕,但事实却是,不相爱的人,怎么凑也凑不到一起去。有时候他想,如果与他结婚的是盛月荷,那么凭她的性情,是不是就可以让他的婚姻生活过得很好?可每每想到这些,他便暗自鄙视自己。最后,他下了结论:薛兆是心怀天下之人,所以他更幸运,而自己只是个为利而生的商人,所以不配得到爱情。

盛月荷觉得很奇怪,自家先生这几日除了教她骑马以外,还非得教她怎么使那把德制勃朗宁。她喜欢马,因为马可以让人纵情驰骋;她不喜欢枪,因为枪是杀人的工具。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薛兆这次却说什么也得让她学会射击。教射击的时候,她才知道可怕的教官是什么样子的:他先教她拖枪,一拖就是十五分钟,还不让她放下来,只要手臂不直,她的脑袋就会挨一下;紧接着就是瞄准,扳机扣动时枪响的声音特别可怕,可他就是要让她习惯这个声音,有时候还故意在她耳边扣动扳机,吓得她耳鸣;学会了射击还不够,薛兆还要求盛月荷分解枪支,知道哪个零件该放在哪个地方。

终于,在走的前一天,她学会了关于这个德制勃朗宁的一切。

那晚,全家围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祖母亲自下厨为薛兆煮了碗莲子羹。薛老爷拿出珍藏的石花酒,亲自站起来给自己的小儿子斟酒,薛兆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

薛老爷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景桓啊,这次不用偷跑了。”

斟完酒,老人笑着缓缓举起酒杯:“为父以你为傲!”

从小到大,薛老爷对这顽劣的小儿子总是多责骂少爱护,即使他成绩第一,但父亲也认为他只有小聪明,不堪大用。这是薛兆第一次听到父亲的表扬,他流着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饭后,醉酒的薛老爷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喃喃自语着:

“你,你薛景桓,得给老子把日本鬼子们赶出中国!”

薛老爷迷迷糊糊,说到“鬼子”两个字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指向了惠野,盛月荷忙上前把老爷子扶着上了楼。

惠野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她已经对中文非常熟悉了,当然知道每句话每个词是什么意思。沛霖跑过去抱住她:“妈妈,爷爷喝多了。”惠野强忍着眼泪,笑着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点着头说:“爷爷喝多了,你不要怪爷爷。”

“嫂子,”薛兆喊住准备上楼的惠野,缓缓说出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嫂子,我哥他不是个薄情的人,只是他现在还未想清楚,辛苦你迁就他了。”

“景桓,我嫁给他,是因为我爱他,我不会因为一时的委屈而放弃,”惠野说中文找不到重音,她的每个字都是重音,“我为我兄长所做的事情,向你们道歉。”

薛兆这才知道,这个他从未注意过的嫂子,是一个怎样坚韧之人。他低着头,向那个身在异国的女子鞠了一躬,那是标准的日式礼,他一向对这礼节不屑一顾,但此刻他觉得这个人需要:“我哥就拜托你了。”

临走的那一天,路逸鸣又提了两包金柑桔饼,他对盛月荷有些心虚,一是因为过去对她的偏见,二是因为他必须带走她的丈夫。

“你放心,我和他一块儿,一定会保护好他的。”路逸鸣眼神闪躲。

“路大哥,”盛月荷笑着看着他,“希望以后金柑桔饼,都是你亲手送到我手上!”

路逸鸣听懂了这言外之意:盛月荷原谅了他,但也希望他以后,不会再做让自己心虚的事情了。

收拾好行李,薛兆与家人拥抱,便一头扎进那抹绿色的军车,坐的笔直,再也不回头看一眼,他手里紧握着那个怀表,那是前一晚自己的妻子给他的,怀表里的照片换成了她,她笑着坐在一片盛开的荷花池中,那笑容灿烂得可以融化一切。

盛月荷按照约定,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她记得那人说的话:如果在离开的时候见到她,他决计是走不了的。

停机坪上,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子,戴着墨镜,笑着等待着他走近。

“我就怕有人去了受苦,衣服衣服没得穿,脏兮兮的,再搞得遍体鳞伤回来,我抱都不敢抱。给你们捐了一百万,我兄弟为抗日出力,那我就出钱嘛!”

薛兆笑着抱紧他,调侃着说:“你这人除了有钱,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活着回来,别把你老婆推给我照顾!”俞子安狠狠地拍了拍那个人的背,以此来克制住自己的眼泪。

空军的运输机沿长江而下,在杭州笕桥航校落下。在航校的安排下,薛兆再次来到南京,经过夫子庙时,他特意让司机停下,去那个巷口的铺子,点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和一份盐水鸭。

南京,他又一次踏进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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