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数字，定格在那里。
总分：143
齐明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这三个数字上，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又在下一秒猛地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虚脱般的麻痒感。
143。
一个他参加过这么多次考试以来，从未触及过的高分。行测68，申论75，每一科都发挥到了他个人历史的极致。
一股极细微、几乎不敢确认的狂喜的苗头，试图冲破那层由无数次失望构建起的厚重硬壳。
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体，手指滑动鼠标滚轮，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是的，行测68，申论75，加起来确实是143。每一个数字他都仔仔细细地看了，生怕是自己眼花或者系统出了错。
“啧……”他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咂嘴声，像是感叹，又像是警告自己别高兴太早。
希望是个狡猾的东西，他太熟悉被它捧高再狠狠摔下的滋味了。
这分数，看起来是很漂亮，很有希望。放在往年，很多岗位都能排进面试圈了。但是……但是具体排名要到下午才能出来。万一今年大神云集，万一他这个岗位偏偏就撞上了“神仙打架”呢？143分排第十一名的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
那种刚冒出一点苗头的微小火苗，迅速被理智和过往的经验浇上一盆冷水，只剩下滋滋作响的白烟和一片冰冷的清醒。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心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计算：这个分数，按照往年的分数线，大概在什么位置？竞争对手会有多少？
焦虑和期待像两股拧在一起的麻绳，开始悄悄地绞紧他的心脏。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妈妈”两个字。不用猜，肯定是算着时间打来问成绩的。
齐明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明明啊，”母亲的声音带着紧张和急切，却又努力装作平静，“怎么样？考了多少？”
“嗯，查到了妈。”齐明的语气尽量保持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一点疲惫，试图提前降低双方的期待值。
“143。”他报出数字，没有多余的情绪。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两秒，随即传来母亲猛地拔高、又迅速强行压抑下去的惊喜声音：“多…多少？143？！真的吗明明？你没看错吧？！”
背景里传来父亲凑近手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143？确定是143？”
“嗯，确定，看了好几遍。”齐明听着电话那头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心里那点微弱的波澜似乎也被带动得明显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压力——他太怕辜负这份喜悦了。
“太好了！这分数肯定行了！我就说我儿子肯定能行！”母亲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和激动。
“妈，妈你先别急，”齐明不得不赶紧泼点冷水，尽管这很残忍，“只是分数出来了，具体排名要下午才能知道。这个分数……也不一定就稳。”
“哎呀，143分还不稳什么？肯定没问题了！”母亲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喜悦里，听不进任何保守估计。听着电话那头父母久违的、毫不掩饰的开心，齐明的心情更加复杂。他应和着父母的叮嘱，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电脑屏幕上，那“143”的数字依然醒目地挂着。
它像一个希望的信标，又像一个巨大的问号。
齐明看着它，心里一半是被父母感染而燃起的、无法彻底扑灭的微弱火光；另一半，则是更深沉的、害怕这火光再次被风吹灭的恐惧。
下午。
还得等到下午。
那“143”分像个悬在头顶的光环，明亮却不安，既带来希望，也投下沉重的阴影。
网页再次陷入熟悉的卡顿，每一次刷新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当那个最终的表格终于加载出来时，齐明的呼吸几乎屏住了。
他的手指有些发颤，顺着准考证号一路向下滑，飞快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7名。
目光在那个数字上定格了足足五秒。
他甚至没有立刻感到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果然如此”。
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上飘，落在了最顶端的那一行。
第1名：XXX，总分：155.0。
155。
像一道冰冷刺眼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将那个“143”分衬托得骤然黯淡无光。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干涩的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心脏那块地方，先是空落落的发凉，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一阵细密而尖锐的酸楚，不是很剧烈，却足以让人浑身无力。
他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没有摔东西的冲动，没有想哭的**，甚至没有太多的不甘心。只是一种深深的、浸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
又一次。
准备了这么久，期待了这么久，甚至考出了前所未有的分数。
结果，还是同样的结局。只是这次，离那条线更近了些，近得更加残忍。
手机又开始震动，还是“妈妈”。
这一次，铃声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过了很久，才像是积蓄了足够的力气，缓缓按下了接听键。
“明明……”母亲的声音传来，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和紧张，甚至比上午更加急切，“排名出来了没有？怎么样？第几名？进了吗？”
齐明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得发紧。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妈。”
“出来了。”
“第7。”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钟后，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强装镇定的、小心翼翼的语气几乎让他心碎：“第……第七啊……那，那第一名多少分啊？”
“155。”他吐出这个数字，像吐出一块冰。
“……”母亲再次沉默了，这一次，听筒里只能听到她压抑着的、细微的吸气声。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母亲脸上迅速褪去的血色和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
“……没事，明明，没事啊。”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摇摇欲坠的轻松，“第七也很好了！真的！考得已经很好了！是别人……别人考得太好了，不是你的问题……”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安慰他，声音里的失望却浓得化不开，像潮水一样透过听筒蔓延过来，几乎将他淹没。
“嗯，我知道。”齐明打断母亲，他听不下去了，“我先挂了。”
他没等母亲再说什么，径直结束了通话。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齐明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将所有的光线和情绪都隔绝在外。
他就像那个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次又一次，用尽全力将石头推到一个新的高度，然后眼睁睁看着它滚落，周而复始。
只是这一次，石头离山顶，似乎格外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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