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宠生娇》
作者：禾下萤
第01章：亡国帝姬（一）
北地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一下刮在脸上，带着雪沫和一种冻凝了的腥气。车轮碾过皑皑白雪，声响单调而刺耳，伴随着押送兵丁粗野的呼喝，以及那被寒风一吹就散，低不可闻的压抑啜泣，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与灰。
押往北境俘虏营的囚车里，李淮月缩在一个角落里，身下是粗糙的草垫，冰冷彻骨的铁链死死锁着纤细的脚踝，磨破的皮肉渗出的血珠，瞬间就与铁链冻粘在一起，结成暗红的冰痂。这钻心的痛楚和刺骨的寒冷，如此清晰，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从皇兄李盈亲赐的那杯鸩酒的穿肠腐肚的剧痛中，回到了这个地狱的开端，一个万物肃杀的严冬。
目光所及，是母亲韦氏一夜发白的鬓角，曾经的雍容华贵被绝望的死灰取代，她裹着几乎无法御寒的破旧外袍，眼神空洞地望着车外一片冰封的荒原。旁边是皇姐李瑾月，发髻凌乱，却依旧试图维持着皇室帝姬的体面，尽管单薄的衣衫被寒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她仍将脊背挺得笔直，只是那无法抑制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她想起前世韦氏不堪受辱，用发簪自尽的决绝，想起李瑾月惨遭凌辱被马生生拖死……她想起那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护卫沈奚被砍断手臂，还有那个笑起来像月牙干净的沈菱被凌虐致死……而如今她回到了还可以救下她们的时候。
后面的囚车里还有几位宗室女子，她们挤作一团取暖，个个脸色青白，嘴唇发紫，眼神里是冻僵了的麻木，或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发誓不要让悲剧再次上演，冻僵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她压制住几乎要冻凝在喉咙里的悲鸣和嘲讽。
“月儿，是不是冷得受不住了？”韦氏察觉到小女儿剧烈的颤抖，哑着嗓子，将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结着冰碴的破旧外袍又往李淮月身上紧了紧，低声重复着，“再忍忍，就快……就到地方了。”她的话说得毫无底气，呵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到地方”是到哪里？是冰天雪地的俘虏营，还是某个烧着炭火却更令人窒息的帐幔？谁也不知道。
荣城被攻破那一日，积尸如山、血流成河，她的父皇李斟挥剑自刎，她的兄长死的死、伤的伤，少数人逃了出去，又有多少人还没跑到宫门口，就被残忍的砍杀了，而侥幸活下来的人，意味着从此坠入更加屈辱的深渊。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心里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盼着远方的兄长能率军来救。
可现在，她知道，那位在国破时侥幸逃脱的兄长李盈，非但不会来救，反而会在她们历经磨难、侥幸逃回后，视她们这些被敌人玷污过的女眷为皇室的耻辱，一道密旨，便让她们“病逝”于深宫。
李瑾月也看了过来，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她轻轻拍了拍李淮月冰冷的手背，尽管自己怕得要命，声线里带着颤音宽慰道：“……别怕。” 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别怕？
李淮月心里一片冰封。她怕的不是眼前能冻裂骨头的严寒，而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骨肉亲情”、却最终赐她毒酒的兄长。她怕的是重蹈覆辙，怕的是哪怕重来一次还是护不住亲人，怕的是无论怎么努力还是难改这注定的死局。
她垂下眼睫，长睫上瞬间沾上了细小的冰晶，掩去眸底翻涌的恨意与清醒。前世的天真，就让它死在上辈子那个冬天吧。这一世，她不会再期盼那虚无缥缈的救援，不会再相信那凉薄如纸的亲情。
“今晚就在这儿扎营！”
押解官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囚车缓慢的停了下来，几个士丁开始卸下物资。
李淮月透过囚车的缝隙望去，这是一处背风的山坳，四处白雪皑皑。
.
夜色降临。
前方突然一阵骚动，一个裹着厚皮袄的兵丁走过来，吩咐押车的兵卒打开车门，他举着火把，淫邪的目光在几个囚车内的女眷身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李瑾月身上，粗声粗气地喊道：“你！出来！我们将军要问话！”
李瑾月脸色瞬间煞白，僵直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韦氏猛地抱住李瑾月，哀声道：“军爷，行行好，外面天寒地冻，我女儿她……”
“滚开！将军等着呢！”兵丁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韦氏。
眼前的景象和前世一样，前世，李瑾月也是这样被带进澹台漠的大帐整整一夜，第二日被兵丁拖出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而澹台漠尤嫌不够，下令将她拖在囚车后面，活活拖死……
耳边是兵丁的辱骂声以及韦氏的哀求声，角落里的李淮月猛地抬头，呵出一口白雾，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穿透寒风：“军爷，我姐姐染了严重的风寒，咳得厉害，怕是会过了病气给将军。不如让我去回将军的话？”
那兵丁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在角落里看起来沉默怯懦的李淮月会开口。
他打量了一下李淮月，虽然狼狈，冻得鼻尖发红，但眉眼间难掩的秀气。他啐了一口，骂道：“染病？骗鬼呢！不过……你倒是识趣，那就你吧。” 他粗鲁地抓住李淮月的手臂，将她拽下车。
“月儿——！！”
身后是韦氏和李瑾月悲切哀嚎的声音。
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她，李淮月打了个寒战，脚镣在雪地上哗啦作响。她踉跄着，努力在雪面上站稳，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积雪的荒原，枯草和干秃的枝桠上压了厚厚的一层雪，四周皆是手拿长枪的北境士兵。
她被推搡着走向不远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铁链都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但她的心，却比这冰天雪地更冷，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不再是被命运摆布的亡国帝姬李淮月，她是从地狱爬回来，要为母亲、姐姐、沈奚、沈菱、自己在这严冬里挣一条生路的复仇者。
讨好敌将，虚与委蛇，获取一丝喘息之机，还是隐忍等待，寻找逃脱的路线……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转。她不知道具体的生路在哪里，但她知道，那条通往兄长毒酒的死路，她绝不会再走。
她抬起头，脸上刻意带上些身处绝境中的决绝。她知道，北境人生性凶狠好斗，一向瞧不起中原人。如果此时哭哭啼啼的求饶，反而会引起他们的骨子里的暴虐和厌恶。
马上的将领身形魁梧，披着厚重的皮毛大氅，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李淮月认识他，他正是澹台漠麾下最得力的副将——速罕。
他目光如炬，带着草原鹰隼打量猎物般的审视，落在李淮月身上。
李淮月强迫自己抬起脸，迎上那道目光。恐惧和恨意瞬间弥漫四肢百骸，她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记得这张脸，记得他前世是如何像拎小鸡一样，将拼命抵抗的李瑾月拖出囚车，记得他看着她受辱时那漠然，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神。
速罕没说话，只是骑着马在她的四周绕了一圈，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好坏。
“名字。”他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
“李淮月。”她尽量让声音平稳，不露出怯懦，但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味。
“虞国帝姬？”他思索片刻，似乎在权衡，最后对身边的兵丁吩咐道，“就她了！收拾干净，送到将军的大帐里！”
兵丁应声，粗鲁的拉起李淮月。
李淮月心跳如鼓，一半是保住李瑾月的欢喜，一半是自己即将羊入虎口的恐惧。
兵丁将她带到已经凿开冰层的小河边，丢给她一块破布，“赶紧洗洗，别脏了将军的大帐！”
河水冰冷刺骨，李淮月咬着牙用破布沾着冰水，胡乱的擦了擦脸颊，露出苍白，精致小巧的五官。
她被带到营帐外，帐内隐隐传来男人粗豪的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现在她与前世的仇敌仅有一帐之隔。
架空历史，考究党勿入，无金手指，男女主并非完美人设，介意勿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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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1章：亡国帝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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