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亡国帝姬（二）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伴随着浓烈的酒气和压迫感，他的目光扫过帐外，然后落在了李淮月的身上，眼中的残暴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李淮月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她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跪地求饶，而是强作镇定的看着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恨意。
澹台漠嘴角勾起抹带着兴味和残忍的弧度，“虞国帝姬……有点意思！”
他使劲扯过她胳膊拽进营帐里，营帐灯火通明，方才还在把酒言欢的将士们，看到这个场景都识趣的纷纷起身告辞，一瞬间大帐内只剩下二人。
澹台漠像草原上看到猎物的狼，直接扑了上来。
李淮月猛地侧身，抓起酒桌上的青铜器爵狠狠砸在澹台漠的头上。
一声压抑的闷哼声响起，只见澹台漠捂着额角，不可置信的抬头，指缝间有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半张脸，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李淮月手中紧紧攥着沾了血的青铜爵，她心跳如擂，大口喘着粗气。
“你敢打我？！好，很好！来人，给我将这个贱人绑起来！绑到马后面！用马拖死她！”
澹台漠的咆哮声如同惊雷，剧痛和前所未有的愤怒彻底点燃了他的杀意。
帐外的兵丁听到声响，赶紧进了帐子，看到眼前的场景，不敢有丝毫迟疑的抓住了李淮月。
她被踉跄着推向帐外拴着的战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跳出来。她能感受到背后澹台漠那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的视线，耳边是寒风呼啸的声音。
战马在雪地里狂躁的刨着马蹄，他们用麻绳勒紧她手腕，几乎要嵌进骨头里。李淮月想要挣扎却被勒得更紧，她几近绝望，难道重生一次还是改变不了将死的命运吗？
“哟，这大晚上的大哥演哪出啊，这么热闹？”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气氛一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营火摇曳的光影中，并肩走来两个人。左侧的人身形挺拔，披着玄色大氅，这极致的黑反倒衬托出他肤色惊人的白，不似文人雅士的温润，也非病弱之人的苍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透着疏离与凉意。他骨相极佳，面容深邃，只是站着就难掩与生俱来的贵胄气场。李淮月垂眸，整理思绪，没想到刚重生就遇见了他——北境三皇子澹台晟。
前世她为寻求庇佑，委身于他，最后偷了他的令牌离开北地，她还记得，最后他追来时，看向她的那一眼，没有暴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沉的冰冷与失望。他还是放她走了，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能逃脱李盈的那杯毒酒……
“这是发生了何事？大哥说出来，我这个当弟弟的，好替大哥分忧啊。”右侧的人披着昂贵的狐裘，气度不凡，却生了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天生就带着三分笑意。他再次张口，语气却没有丝毫分忧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澹台漠本就恼恨，再加上澹台烈这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让他更是怒火中烧，他压抑着声音：“三弟、五弟，你们怎么来了？”
澹台烈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怒气，甚至为了看的仔细，主动靠前，当看到澹台漠额角不浅的伤口时，啧啧了两声：“大哥你这头是怎么了？挂彩了？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澹台漠顿感颜面尽失，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指着李淮月咬牙切齿的怒吼，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就是这个贱婢！竟敢拿铜爵砸伤本王！我今日非把她大卸八块不可！”
“哦？”澹台烈挑眉，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趣味，意味深长的一笑，“一个小女子竟有如此的力气和胆色，倒让人刮目相看。”他话音一转，“不过，大哥，你手下这么多人，竟能让一个女奴近身伤到你，说来还是大哥手下的人无能，毕竟这件事传出去，怕是对大哥威名有损啊。”
“再说了大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跟个女人较什么劲？这么一个标致又带刺的小美人，用马拖死了着实可惜，不如大哥把她给我吧？”他的语调很轻，随意的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
李淮月没想到澹台烈居然会为她说话，毕竟前世他们并无交集，她只知道比起澹台漠的桀骜残暴、澹台晟的不近人情、澹台烈显得更加难测，如果不是重活一次，她真的会以为澹台烈是良善无害，可前世沈奚的断臂、沈菱的惨死都无不证明了他的狠辣，如果说澹台漠是狗，澹台晟是狼，那澹台烈更像毒蛇，会是在暗里趁人不注意咬上一口的存在。
“你——”澹台漠气结，额角的伤口因怒急而突突直跳，鲜血又渗出些许。
澹台烈这话，看似劝解，实则字字戳心，不仅暗指他治下不严、下属无能，更将一桩血腥冲突轻飘飘地归结为“跟女人较劲”，还要把人要走，这简直是在他脸上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五弟！”澹台漠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此贱婢伤的是本王！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他绝不能容忍澹台烈如此轻慢地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澹台烈却仿佛没看见他的怒火，桃花眼弯弯，语气依旧轻松随意，甚至带上了点委屈：“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弟我这不是为了大哥的威望着想嘛。您想啊，一个女奴，打杀了也就打杀了，可传出去，别人不会说这女奴该死，只会议论大哥您……气量狭小，连个女人都容不下。但若大哥您能宽宏大量，把她赏给弟弟我，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他踱步上前，声音压低，却足以让周围的亲兵和澹台晟都听得清楚，话语里充满了蛊惑的意味：“这显得大哥您胸襟广阔，不跟妇人一般见识，更能体现我们兄弟和睦，区区一个女奴，大哥说赏就赏了，这是何等的豪气？父王若是知道，定然也会称赞大哥顾全大局，有储君气度。这岂不是比单纯打死她，要划算得多？”
他巧妙地将一桩私人恩怨，拔高到了“兄弟和睦”、“储君气度”的层面，把一个女奴的归属，变成了彰显澹台漠“气量”的工具。
一直冷眼旁观的澹台晟，也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一锤定音：“五弟所言不无道理。大哥为一女奴损及声望，确非明智之举。既然五弟开口，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
他看似附和澹台烈，实则是在为这场冲突寻找一个体面的台阶，避免事情进一步恶化，毕竟，一个活着的、虞国帝姬，比一具尸体更有价值。
澹台漠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一脸“我为你好”的澹台烈，又看看冷静持重、事不关己的澹台晟，知道自己若再坚持，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兄弟情分”了。
他狠狠瞪向一旁的李淮月，眼中杀机毕露，最终还是强压了下去。
“……好！”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迸出这个字，“既然五弟喜欢，这个贱婢就赏给你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不过五弟，这贱婢野性难驯，你可要……看管好了！若再闹出什么事端，为兄绝不轻饶！”
“多谢大哥成全！” 澹台烈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他对着李淮月随意地挥了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吧。”
束缚手腕的麻绳被割断，冰冷的寒意和麻木的刺痛一同袭来。她沉默地走到澹台烈身后半步的位置，垂首而立，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道，自己刚从澹台漠的屠刀下逃生，却又落入了一个更莫测的境地。澹台烈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他看似随意庇护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她无从揣度。
澹台烈似乎很满意，对澹台漠和澹台晟笑了笑：“大哥，三哥，那弟弟我就先带这小玩意儿回去了。”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大哥你也快些处理下伤口，可别留下疤。”然后转身，示意李淮月跟上。
在经过澹台晟身边时，李淮月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归属权。”
寒风依旧凛冽，但李淮月知道，她脚下的路已经彻底改变。前世，被拖向主营帐、承受澹台漠怒火与凌辱的是姐姐李瑾月。而这一世，因她主动踏入漩涡，历史已然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她伤了澹台漠，却引来了比预期更早登场的澹台晟和澹台烈，这看似偶然的“获救”，似乎将她推入了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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