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撼九霄,静文斗天玄。
世间存万象,烟火映神明。”
丰海之战平定后,至今已逾千万年。大陆承平,世家清宁,百姓安乐。可坊间,依旧流传着“仙家内乱,邪鬼出入”之说。
如不散的阴霾,缠扰太平岁月之隅。
临炽山余脉蜿蜒至平原处,坐落着金峰镇。镇民们抬头望不尽山巅,只看得云雾缭绕。日子久了,他们口中就多了些无凭的闲论,没个准头。
脸上带痕的男人,走出翠文楼,左顾右盼的,逢人便赶着上前:“小姐,买首饰吗?簪子、耳坠、手镯应有尽有,进店看看吧。”
“这位先生,要买点首饰送给夫人吗?”
长街上,头戴斗笠的姑娘,剑目凤眼,眸光坚毅;直挺鼻梁上嵌了颗痣,薄唇小嘴,模样惹人怜爱却不失侠气。
“姑娘,这双耳坠小巧精美,与您气韵极配,买来戴戴吧?”
“不必了,多谢好意。”宋尘琬眼波流转,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拒绝,未等那人再开口,便径直向前走去。
如今,卖家做生意竟这般拼命。
宋尘琬侧头一瞥,驻足半刻,继续走。
金峰镇踞半壁平原,百姓倚仗土地,筑房盖瓦,店铺鳞次栉比,许多商人到访,久而久之,便成了大陆闻名的商镇。
宋尘琬漫步街道,在人流如织中穿行,日光斜洒,地上人影交叠;耳畔碎语声萦绕,男女老少往来不息。人人衣着精致,却四处奔波,只为能寻求自己的一席之地。
一阵清风拂过,包子的肉香从竹笼里涌出,混着热气,扑鼻而来,咸鲜里带点酱味,令行人放慢脚步。
“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快来尝尝!”
茶水缓缓倒入杯,宋尘琬摘下斗笠,仰头而饮,拇指摩挲着杯沿说:“小二,来五个肉包。”
“得嘞,客官您慢用!”
碗筷“咚”的一声砸在桌上,碗中包子份量颇重。宋尘琬怕烫,想快些吃上,便用双手扇风。
壮汉仰头灌下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襟:“邪门了,你说,今年想进天玄宗的人,怎会这么多?”
“废话,天下第一宗唉,哪一年人少?”黑脸小子嘴里塞满肉馅,急着接话,差点被呛到。
一位拄拐杖的老者,悠悠走来,抬手捻了捻颌下胡须,说:“非也非也。二位可曾听闻,鹤扬长老已然仙逝?”
两人相看,不明所以地摇头。
“天玄宗,天下第一的名声,固然不可否认;但丰海一战后,宗门元气大伤。前些日子还传言,鹤扬长老仙逝了。不少人等着入宗看笑话呢。”
老者话音未落,邻座妇女揉搓酸痛的肩膀,不屑道:“可不是,连傻子都能做亲传弟子。”
宋尘琬扇风的双手骤然停止,一丝惆怅如青燕掠过心头。
身旁众人听闻,纷纷唏嘘不已,不敢想:当年光景万千、震慑天下的宗门,如今竟落得被冷嘲热讽的境地。
伴着周遭议论声,宋尘琬拿起温热的肉包,一掰两半,鲜嫩的馅裹着酱汁,几口就进了肚。
这包子都比人好,它能填饱肚子,而人只会胡言乱语。
天玄宗,天下第一宗门。这万亿年间,大陆战事屡起,唯有天玄,护佑百姓,力保太平,助世间和乐。其余门派如缩头乌龟,躲在壳中。
宋尘琬心事重重,指尖无意识点动桌面,思虑何时能入宗,何时能变强。
许是饿了良久,司徒影淼双目似箭,死死锁定在肉包上,舔唇咽口水。
趁宋尘琬出神之际,一双纤细的手似流水般滑过桌面,眨眼间,四个肉包全被顺走。
司徒影淼挽着枫生离胳膊,不停晃动,嘴巴撅得能顶碗,得意地说:“师姐,你看我们有包子吃了!”
这欢悦的女声,将宋尘琬拉回思绪,她瞥了眼空空如也的碗,当即起身,走向“偷包贼”。她凝视二人,目光锐利如剑,似要将人戳穿一般。
吓得司徒影淼手一抖,怀中包子尽数掉落在地。她慌忙蹲下,捡起沾上灰的肉包,飞快躲到枫生离身后,小手轻扯师姐衣角,抿唇皱眉,眼底满是怯意,偏又带着几分无辜。
枫生离温柔抚摸司徒影淼肩膀,随即从袖中取出银两,托在掌心,羞愧道:“姑娘抱歉。我这师妹,幼时遭过重创,心智只如孩童一般,并非有意冒犯。望姑娘海涵,收下这银两,权当我买下你的包子。”
重创?这还能继续修炼吗?
“无妨,既然如此,仙道之人更该好生照料她才是。”宋尘琬接过银两,脸上厉色渐渐敛去,眸色微沉,缓声道。
嘴角微扬,晕开缕缕云波,枫生离点头,便带着小影淼上山了。
她们定是天玄宗弟子,师姐沉稳庄重,像是上神之徒。不过,那偷包人……难道传闻中的傻子是她?
“小二,再来五个肉包!”宋尘琬注视着二人的背影,望向远处石阶,喊道。
天玄宗坐落于临炽山,云气漫过石阶,迷雾缭绕,偶见竹影扫过碧湖——倒像仙人随手泼的墨,浓淡恰好,意境天成。
山脚离宗门数千级台阶,一步纳灵气,千步淬神魄。但需以凡胎肉身亲越,否则皆为徒劳。这亦是宗门弟子炼体的绝佳方法。
踏上阶梯的二人,脚步轻盈,宛若蜻蜓点水。枫生离一袭红衣,背上挎着一支长笛,名霞光。她长着张圆脸,下颌却尖锐;柳叶眉下是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温润如玉。
“影淼,下回莫再顽皮,旁人之食不可抢占。”枫生离指腹轻捏她颊边软肉,虽收着力道,小脸上仍留下浅淡指印。
嘶——司徒影淼倒抽口冷气,眉尖轻蹙垂落,腮帮也垮下来,眼睫不停轻颤,活像知错了求师姐疼宠的模样。
“师姐,影淼知错了。”她垂声应道,指尖还绞着衣角,每一步落得轻,却凝着细碎寒气。腰间佩剑随步轻晃,剑鞘划过绿叶,一触两半,极为规整。
云絮聚合,风吹尽散。
两人脚步加快,往石阶上登,膝盖微压,连鞋底蹭过石面的声响都重了几分。
宗门前列着十座神柱,正是十大神器的灵源所化。汐梦、暗盛、霞光、荣海、缓越、封遥、泽凡、紫月、云凌、北宣——十柱分作两列错开而立,柱身隐有灵光流转,远远望去如屏如嶂,满是肃穆威严。
柱上缀有灵珠,倘若它忽明忽暗,忽闪忽现,则神器有陨落之灾。
“大师姐,宗主在甘华殿等候。”守卫俯身道。
殿内一片幽静。青砖雕刻云纹,表面剔透似明镜,砖上人影清晰可辨;红漆楠木上缠绕旋花,正殿中央立着一尊铁鼎,黑亮沉硬,细如发丝的回纹线条,交织成道道雷纹。
鼎后忽传响声,如瀑布奔崖直下,撞得殿内气流微颤,声音洪亮浑厚:“你们来了,刺客有眉目了吗?”
“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枫生离抬手抱拳,躬身领罪时眉睫扇动,裙摆几乎要触及地面。
司徒影淼眉梢往中间拧,像被人轻拽细线,茫然地扫了眼枫生离,小嘴一抿——虽没懂为什么,可见师姐抬手,她也跟着抬起手,依样画葫芦地学,指尖还笨拙地顿了下,怕错了似的。
鸿砚上神转身走向她们,先对枫生离伸手,执住她的手臂轻轻扶起,语重心长道:“刺客既能杀鹤扬长老,绝非等闲之辈。”
指尖轻轻松开,他才看向还愣着的小影淼,眼底漫开一缕忧伤:“况且影淼心性如稚童,你还需分心照料她,即便未查明下落,为师又怎会怪你?”
“谢师父体谅。弟子会继续排查,定不辱命。”
两人告辞师父,便远去了。
远阳阁之主枫生离,系水火双神嫡裔孙女。其降世之日,天降祥瑞:碧空如洗无纤云,霞光垂落映寰宇。灵韵漫溢,灵气簌簌散落,浸润草木,滋养一方水土。
凤女衔瑞而降,阖家融融,实乃一桩美事。怎奈天意难测,枫生离未满周岁,已失双亲。父母捐躯疆场,盖为庇佑苍生、匡定四海,终以血肉护天下太平。
枫晚凄落东逝水,笛断辗转念生离。
“宗主,生离行事素来稳妥,宽限数日,必能破案。”
雪绸轻推暗门,鸿弦心似游蛇而出,慵懒涣散。
她手中一株玉蕊花,淡粉白衣,外裹灵气,留取其夜间温柔,免于旦晨凋落。
“但愿如此。”长袖翩然一挥,烟雾飘渺散尽,余音萦绕:“弦心,考核之事交付与你,万不可出错。”鸿弦心垂首应下,直至宗主消失在殿门,方收回目光。
月亮独悬如孤旅,清辉薄纱般漫过夜空。山川、草木都被镀上一层朦胧的白,使轮廓明亮清晰。
三入宗门而不过……
九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我资质竟这般差,可不论如何,使自身强大乃天经地义。
道行尚浅,何敢存蚍蜉撼岳之心?
镇口老槐树在风中摇落几片绿叶,宋尘琬斗笠的檐角扫过斑驳树影,她抬头望月,久久未动。
天际月如旧,月下心已非。
石阶青苔缀水珠未干,凉沁沁的,像极了九年里磨不掉的伤疤,深深烙印在心头。
宋尘琬深夜上山,脚步不紧不慢,却不曾有半分停留。
深山的夜沉在寂静里,碎星悬浮于墨色,像被揉散的银沙。萤虫振翅漫过山河,点点微光曳着,是鱼群游进了夜色的海。
步履蹒跚间,宋尘琬登阶每一步都滞重,刚攀过半山,便扶着石阶席地坐下。她枕着斗笠,右手高举,月光穿过指缝,映入眼帘。
[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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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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