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皆死尸,断矛、折戟插在尸身上,皮肉绽开可见骨,远处厮杀声仍未断绝。
时而尖锐如裂帛,时而混沌如擂鼓。
烈火吞噬着房屋,火星四射,木梁烧得黢黑。火焰似巨蟒吐信,自下而上舔舐着房梁,刹那间坍塌,烟尘散开。
房柱砸向尸堆,木块混着尸骨四溅,爆炸声如鸣雷贯耳,将死寂的夜炸得粉碎。
“还有活的吗?”
“一个不留。”
黑衣人眼角余光扫过,身形一纵,宛若恶蝶掠过,悄无声息。
蛛网悬于檐角,血水顺丝滴落,月影被浸成猩红。不过一晚,程家已遭灭门之祸。
“尘琬!早让你离程桂柔远点,你偏不听!程家如今满门被灭,咱们从前跟他家走得近,多晦气!”
“小琬,你怎么还给他们烧纸?程家是罪有应得,娘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了!”
爹,娘,此事有蹊跷,他们分明是遭人暗害啊!宋尘琬紧抓石阶,指甲陷入湿泥,嘴里呢喃着。
“滚!我宋府不养祸乱之女!”“姐姐,你且去阴曹地府,好好陪他们吧。”
夜已深,梦至浅。
少女的月影黯淡无光,梦与现实都模糊难辨。宋尘琬微屈膝盖,缓缓起身,戴上斗笠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随即踏步向上。
宋培康,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怂恿父母将我赶出家门,日子过得舒坦吧?
屠杀程家,这背后的阴谋,我定查个水落石出!
清晨雾霭未散,露水凝在阶上洇湿了石面,碧空垂下几缕柔光,缥缈若空色丝带,悠悠飘向国明楼。
山上的人多是衣装华丽,佩戴刀剑;而宋尘琬衣裳褴褛,且赤手空拳——身上竟连把匕首都没有。
“三年才一次入宗考核,我可要一遍过。”
“得了吧,多少人三年又三年?一遍过,除非是天纵奇才!”
云雾聚拢,清风徐来。女子腰间佩剑,面色红润,好意道:“见姑娘神情淡漠,想必不是第一次吧?”
“小女不才,三考无果,今日第四次。”宋尘琬不觉害臊,自知非天才,多考几次无妨。
女子额前细发随风乱舞,“本小姐洛无情也,你呢?”
女子摩挲坠发,神色傲慢,言语却不失礼数。她衣着明艳,凉风拂过,那白皙的软腰依稀可见。
“宋尘琬。”
这人虽古怪,但多个朋友也好。
两人一同前往国明楼——考核报名处。楼前人山人海,参加考核的,做生意的,凑热闹的,一派喧嚣,不得清净。
男人半蹲着,一手牵女儿,一手抚慰妻子,嘱咐说,“你要把握机会,咱家可没钱再等三年了。”母亲眉头紧锁,嘴角一抽:“别听你爹的,闺女啊,平平安安就好,入宗不重要。”
“婶婶,我一定会入宗的!”男孩傲气凛然,只因一身肌肉,无丝毫畏惧。
宋尘琬听闻,嘴角微扬,眼色柔情。阳光下身影绚烂,碧光涛涛,淡淡忧丝。
哼,矫揉造作,一个考核罢了,何必如此。洛无情只觉虚伪,世间真情能几许?
冷刃随孤影,寒剑配无情。
“卖十大神器之一喽!高人所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卖神器喽!”老汉布衣烂鞋,双脚叉开,一脸正经吆喝着。
“神器?兄台我买一件。”
“我也要,我也要!”
寒剑缠腰间,洛无情反手抽剑,寒芒划开一道利落弧线,顷刻间剑刃已抵在老汉颈前,眼神一凛,红唇轻启:“为何骗人?不想活了吗?”
此刻,众人不管神器真假,撒腿便跑。
“杀人了,杀人了!”
老汉见此女绝非庸人,见其剑锋利,吓得魂飞魄散,“女侠饶命,饶命啊!老朽只想糊口饭吃,并非故意欺骗!”
“女侠?难道只有男子配称大侠?”,洛无情手劲沉凝,“方才吆喝时那般光明磊落,这会儿倒怕了?”利剑仅轻触脖颈,已渗出血珠。
细风卷微凉,残影掠眼前。宋尘琬旋身出拳,指节擦过洛姑娘手腕,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她腕骨吃痛,眉峰猛蹙,握剑的手微颤。
她?触碰我,竟不中蛊毒?!
洛无情眼角斜扬,偏头看向宋尘琬时,瞳仁里凝着未散的惊惶,即刻附上一层冷冽的审视,像淬了毒的刀。
“望大侠高抬贵手。没收他骗取的钱财,不必伤其性命,考核前不可闹出人命。”宋尘琬见她收回带血沫子的剑,才舒了口气。
转瞬间,老汉身上值钱之物皆被搜刮。仅剩摊位角落的几颗灰散石子,拇指大小却异常耀眼。
嘶——
“这是何物?”宋尘琬捡起,握入掌心缓缓转动,“竟如此平滑,能光射入目?”
老汉赶忙抢来,鬓角汗水滑落,磕磕巴巴心虚道:“老朽也不知,看是个新鲜玩意儿便捡了。姑娘能否将它留给我?”
洛无情眼疾手快,近身封其穴位,老汉吃痛:“哎呦喂!”,她慢悠悠地拿过石子,满脸不屑:“这石子我的了。”
哼,招摇撞骗,不知好歹。
此人身躯泛银光微亮,已是天世境中期。宋尘琬困惑:凭她的本事,为何不早些入宗?
传闻天玄宗有个部门玄奇神秘,部下皆是精英,破案捕人聪慧果决。难道洛无情是清桉司的?为查案而隐瞒身份?
两人解决完,便向楼中走去。
洛无情初来乍到,摸不清流程,只得老实跟在宋尘琬身后,紧盯着她的举止,想着照猫画虎。
“师兄,我来报名入宗。”宋尘琬将银两放在缴纳口,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敬夏刚要开口,被一旁师弟打岔,“哟,宋姑娘又来送银子?这都第四次了,门槛怕都被你踩平了。”
这人一身玄白,腰间系着一枚青色玉坠,衬得嘴脸越发刻薄。
“唉,方师弟,不可乱言。”程敬夏假模假样地相劝,心里却满含算计,“考核有难度,各人资质不同,但能这般坚持的人,倒也少见。”
他可不想到手的银两飞走。
哼,一唱一和,两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不劳烦两位操心,小女自知不才,多考几次好能当上这简单轻松的收钱弟子。”宋尘琬束紧袖口,国明楼宏伟的牌匾映入眼帘,专戳他们痛处。
这宋尘琬,倒也没看上去那般呆滞。
身后洛无情望着纠缠的几人,双手悄悄扶上剑柄,暗自戒备,若真要动手,她好及时帮衬。
“你!”方虎青嘴角猛地上撅,面露凶色,双手合掌启用法术。若不是犯错被罚到这,会受如此羞辱?
地上的尘土随他运功卷起,似空中遨游的蛟龙,迷人眼;空中的气流激荡,拂过宋尘琬发梢,她睫毛轻颤,紧攥腰间的乾坤袋。
洛无情刚要抬手回击,瞥见前方微波涌动,当即收了招式。
抬手,摁掌,解穴,一气呵成。程敬夏皱眉,撇了一眼,以示警告,“宋姑娘莫怪,方师弟是在向你演示本宗功法,并无恶意。愿你越挫越勇,早日入宗。”
“多谢师兄,本宗功法果然雄厚,小琬领教了。”宋尘琬身子倾斜,避开二人视线,双手抱拳,以表敬意。既不与他们过多纠缠,也不失礼数。
她顺势转身,步履轻捷地朝公示处走去,身姿利落不带半分拖沓。
洛无情随手将银两扔进缴纳口,灵气自眼尾溢出,泛着瘆人的白芒,瞪了眼他们,便跟上去了。
两个草包,竟被吓到抿嘴,不禁打颤。
“敬夏师兄,为何不让我教训她?”方虎青恨得咬牙。仗着家族势力,宗内无人敢得罪,今日却被一女子挑衅,他心中气愤。
“考核在即,不可惹事,其中轻重,你我皆知。”程敬夏作为报名主监管,必以大局为重,“况且宋尘琬身后那人,不简单。”
方虎青认栽,只好作罢。
公示处人山人海,嘈杂声不断。石碑长百余米,悬在半空,似一方屏障。上面字迹笔力遒劲,应是注入功力后,手指所写。
考核内容:明日午时,咸福山脉,采摘景岚草,集齐五十株即通过。夺魁者可直接入内宗,成为核心弟子。
“你看!夺魁能进内宗!”
“是啊,今年榜首撞大运了!”
此言一出,广场之上群情骤起,议论如沸,声浪撼天;恍若静海突生惊涛,裂石拍岸,怒啸穿云。
宋尘琬紧握玉石,望着石碑,暗自思忖。
景岚草?得多谢狼王了,这次定能入宗。
“宋姑娘不必紧张,我会助你。”洛无情语带媚意,指尖轻轻搔过鬓角,纤手一搭腰间,顺势露出浅浅腰窝,姿态柔婉。
她方才便有意助我,可我同她初次见面,非亲非故,何以至此?
宋尘琬许久未出声,心里设想万千。
“我要帮人,无需理由。”洛无情知其多疑,走近她,眉毛轻挑,附耳邪魅一笑。
话音刚落,宋尘琬便向后退了半步,刻意拉开距离。空气中凝滞着各自心事,未等情绪蔓延,一道粗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僵局。
中年男子,国字脸,眉宇浩气,鼻翼旁有颗痣,米粒大小,面相祥和。他拍着女儿的肩膀,嘱咐道:“寂月啊,我江家能否名声大噪,我能否扬眉吐气,就在于你了。要夺得魁首,明白吗?”
江寂月眉毛微扬,面露笑意,自信点头说:“父亲放心,女儿定不负众望。”
一袭青衣,高雅秀气,举手投足间尽显小姐风范。
宋尘琬望向那对父女。这江家小姐,身形轻巧有力,腿部健硕。她垂手时,袖口滑下寸许,露出手腕上点点薄茧,像是常年攥着铁链所致。
她想必是长年累月地淬体,否则怎会如此矫健?
洛无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毫无温度。
无名小辈,竟口出狂言。
江寂月生于沉寂冬夜,母亲难产离世。那夜雪大如席,寒彻骨髓。婴儿的啼哭,成了夜里仅有的慰藉。
她自幼被父亲严加管教,一个病秧子,硬生生练成了壮士。只是这份苛责里,父亲从不在意她心底的苦。
“寂月,江家的脊梁得你撑起来。”“寂月,扎马时膝盖抖一下,就多挨十鞭。”“寂月,爹这么做是为了你的前程。”
这些话,早已混着血痂,一寸一寸渗进江寂月的五脏六腑。她理解、痛苦、挣扎,但不得不妥协。
“父亲,女儿舞起手中银链,冬夜里就不冷了。”
江雪寒边起,寂夜暗中寻,月痕阶上凝。
只可惜,江家近些年没落了。从被流晗宗扫地出门后,各大门派又上赶着欺辱打压,便毫无起色。不成想,心思全用在女儿身上了。
知晓考核内容后,宋尘琬不再耽搁,告别洛无情,速速下山休整。静等黑夜降临,探查咸福山。
她多次考核,经验丰富,各山的暗口了如指掌,潜入巡查地形,于她而言轻而易举。
[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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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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