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灯亮起来时，江悄的脑子还像被外头的风吹得有些飘。
她把门反锁、挂上安全链，整个人靠在玄关的墙上沉下去。
心跳恢复正常以后，那些刚才在沈苒车里被悄悄点亮的温度又浮上来——
像水边的倒影，一碰就乱，一动就晕。
她抬手摸摸额头，觉得有点热。
“……不能再这样。”
她小声对自己说。
可心脏不听话。
倒是手机听话——在沙发上亮了一下。
是沈苒。
【到家了吗？】
江悄的手指停住。
光从屏幕跳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胸口被什么轻轻叩了一下。
她本想稳稳地回一句【到了】，可是她的拇指刚落在键盘上，语音又跟着进来。
沈苒的声音沉稳、低柔，比夜风更暖：
【我看到你上楼了。
今天的风有点大，你回到家……我就放心了。】
江悄的耳尖瞬间发烫。
她赶紧把手机扣在沙发垫上，仿佛它会烫伤一样。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掐了掐眉心，试图把那句“我就放心了”从脑海里赶出去。
可偏偏越是想赶走，声音就越贴在心上。
她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冷水滑进喉咙的那一瞬间，她才觉得自己稍微像个人了。
刚要转身回卧室——
楼上传来一声震耳的巨响。
“砰——！！！”
像是有人狠狠摔了什么重物。
江悄整个人僵住。
杯口轻轻抖了一下，水面晃出一道细细的涟漪。
“……？”
她竖起耳朵。
下一秒，是男人怒吼的声音。
嘶吼得含混，却足够听清破碎的词：
“你给我开门——！”
“别装死！”
“你出来！”
然后，是椅子撞地板的拖拽声，沉闷而急躁。
江悄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贴上墙。
她住的这栋楼不算老，但隔音一般。
平时晚上只是楼上小孩跑步的动静，没见过这种“砰”的巨响。
她捂住嘴，心脏跳得有点不稳。
——不是对陌生人吵架的害怕。
她从小什么都见过；吵架、摔碗，她所在的小镇天天都有。
真正让她发紧的，是——
她突然意识到，她现在一个人。
房间里只有她的呼吸声。
没人可以确认她是不是安全的。
那种“掉回很久以前”的感觉，猛地压住胸口。
像黑海梦里的那片黑水，从脚底一点点往上涌。
楼上又是一声巨响。
“砰！”
像有人在踢墙。
江悄浑身一震，杯子差点掉下去。
她努力让呼吸不要太明显，可指尖还是在抖。
她在这种情绪里待了太多年。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害怕突如其来的混乱。
——害怕没人会回来。
——害怕下一秒会被再次丢下。
她咬住嘴唇，靠着墙滑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握着的手机还在手里。
她按亮屏幕。
沈苒的聊天框静静躺在那里。
没有闪动。
没有消息。
但那一行“有事随时告诉我”的对话记录，安安静静地挂在上方。
江悄咬着唇，犹豫了三秒。
然后——
她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下。
沈苒接得很快：
“悄悄？”
江悄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我……”
楼上突然又“砰”一声。
她的声音被吓得往上抬，整个人缩起来。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
沈苒马上沉声问：
“你家楼上？”
江悄点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只能低声说：
“好像……是在吵架……声音很大……”
她说着说着，声音抖了。
沈苒的呼吸明显收紧。
接着——
是她几乎压不住的紧张：
“你锁好门没有？”
“锁了……安全链也挂了……”
“很好。现在远离门口。”
江悄听话地爬起来，退到客厅中央。
沈苒那边像是在走路，风声从麦克风里掠过。
“悄悄，你在哪里？”
“家里……就在客厅……”
“别靠窗。”
“……好。”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听话。
但沈苒的声音太稳了，稳得可以压住她胸口所有涌出来的乱。
对方似乎在捞车钥匙。
沈苒的声音低沉却利落：
“我现在过来。”
江悄怔住：“你——你不是到家了吗？现在再出来太晚了——”
“我没到家。”
沈苒的语气像是把某种犹豫全部切开。
“刚才送你上楼，我就没有离开那片主路。”
江悄：“……”
“因为我总觉得……你今晚很不安。”
她说得轻，但每个字都像落在江悄心口。
江悄闭上眼，眼眶开始酸。
“沈苒，我不是小孩子，我——”
“悄悄。”
沈苒的语气第一次带着一点难以隐藏的情绪。
“我害怕你一个人。”
江悄被这一句击中，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
她靠在沙发扶手上，声音轻得几乎要散掉：
“……你别开太快。”
“嗯。”
沈苒短短一个字，像是用尽了所有克制的温柔。
风声从电话里掠过去，像夜在加速。
江悄捂住眼睛。
楼上的吵架声还在断断续续，可那些吵闹像被玻璃隔开了，变得模糊。
因为她知道——
有人往她的方向赶来。
很快。
楼下的车道亮起一束灯。
她站在窗户边上，看见沈苒的车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
她走出来。
那一刻的沈苒，快得不像平时的她。
风衣被夜风掀开，她连走路都带着明显的急迫。
江悄心口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不到半分钟，门外的脚步声响起。
“悄悄，是我。”
江悄赶紧打开安全链，把门拉开。
沈苒站在门口，呼吸比平时略急。
灯光落在她身上，让她那股沉稳的气场多了一层压不住的担心。
她看向江悄的第一眼，是确认她完整无伤的那种目光。
那一眼，让江悄想哭。
沈苒走进来，把门反锁，低声：“吓到了？”
江悄咬着唇：“……没有。”
沈苒看着她微微发白的指关节，轻轻扶住她的手腕。
“悄悄。”
她的语气是那种给人留下余地的温柔。
江悄被说得胸口一紧。
她别开脸，嗓子有点哑：
“我只是……觉得你离得近一点……会比较……”
“比较什么？”
江悄呼吸乱了一下。
“比较……安心。”
沈苒的眼睛在那一瞬间轻轻沉下去。
她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某个最柔软的地方。
她走近一步。
没有拥抱，也没有太过亲密的动作。
只是站在江悄面前，低声说：
“那以后——只要你不安心，我就来。”
江悄的喉咙酸得说不出话。
沈苒抬手，像是想摸摸她的头，但最后只是轻轻落在她肩上，按了一下。
“悄悄，你不是一个人。”
江悄闭上眼。
那句话像一束光，照进心里那些潮湿又黑暗的角落。
她想说“我知道”，但嘴唇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苒没再逼她，只是环顾房间，确认安全后，才轻声：
“楼上如果再吵，我就在你家门口坐一会儿，不走。”
江悄猛地抬头：“你疯了吧？坐在门口干什么？”
沈苒弯了弯眼：
“守着你。”
江悄：“……”
她的心跳失控得厉害。
楼上此刻安静下来。
夜风从窗缝里轻轻吹进来，吹起两个人的发。
江悄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她。
“沈苒。”
“嗯？”
“……谢谢你回来。”
沈苒的呼吸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盯着江悄几秒，然后轻声回应：
“悄悄，你叫我的那一声……比‘谢谢’更让我想回来。”
江悄耳尖红得像被灯光烫到。
沈苒看着她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她退一步。
“早点睡。”
江悄小声：“你也快点回去。”
“嗯。”
沈苒转身离开。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江悄靠着门，手心贴在心口。
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她捂着脸，声音闷闷的：
“……沈苒，你这样……我真的会……”
喜欢上你。
但她没说完。
夜风替她把没说出口的那部分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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