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风比刚才更轻了些，却也更凉了些。
灯光落在人行道的缝隙之间，像一条浅浅流动的金线。
刚走出后门时，那股从心口涨出来的暖意还没散。
江悄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麻。
沈苒松开她之前，说的是：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儿等我。”
语气温柔得像一张柔软的毯子，把她包住，却又给她留着足够的空间。
江悄点点头，看着沈苒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夜色把沈苒的背影压得稍微暗了一点，她的步伐却没有任何犹豫。
她是真心准备回来接她。
江悄站在后门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努力让自己呼吸得正常些。
可是心跳根本没听话。
像被人从里面轻轻搅动，每一下都不规矩。
她甚至有点……晕。
不是醉，而是那种久违的、压得太久，突然被拉开一条缝的感觉。
风吹过脖子，她缩了缩肩。
“……靠，江悄，你现在像什么。”
她轻轻骂一句，把脸埋进围巾里。
像一个刚被叫了“喜欢”的高中生。
像一个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的人。
像一个怕自己做梦的人。
她恨这种状态，也……被这种状态弄得无力。
就在她还在努力把自己从那句“我对你很诚实”里抽出来时，手机震了一下。
是闺蜜的消息。
【悄悄！！我真的临时跑了！！我刚才看见我们隔壁桌有人吵架我害怕，我闪了！
你自己回去小心！】
江悄盯着那条语音，神情平静得像是看别人家的八卦。
三年前她可能真的会被“被丢下”的感觉击中。
但现在，她的胸口被另一种情绪填得更满、更乱。
江悄关掉屏幕。
一句话也不想回。
不是生气，是——
她的大脑已经完全被刚才沈苒说的那些话、那些眼神占满了。
她没有能力再接收别人的情绪了。
她靠着墙，深呼吸。
城市的空气混合着酒味、香水味、夜风和一点潮湿的花香。
她抬头，灯光落在她眼睛里，微微亮着。
就在这时，她听见鞋跟声。
沈苒的。
稳、轻、带一点清脆。
还没到跟前，心跳已经自己开始不守规矩。
沈苒从拐角走出来时，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她的发尾有点乱，大概被风吹的。
但她的眉眼很稳，就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不会把她从江悄身边带走一样。
“悄悄。”
她叫她。
江悄“嗯”了一声。
沈苒走到她面前，停下，微微弯腰看她。
“冷吗？”
江悄想说不冷，可风偏偏在这个时候吹得她脖子一阵发凉。
沈苒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围巾的一边放到江悄那边。
不是霸道地替她围住，而是半给半留白。
“借你一点。”
江悄轻轻抓住那一边，像是怕弄乱。
她抬眼，轻声：“谢谢。”
沈苒看着她，不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我等你”的眼神。
那种温柔让江悄耳朵有点红。
沈苒侧身：
“走吧。”
江悄点头，跟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她以为自己现在已经平静一点了。
但走了两步后才发现——
她根本不行。
每走一步，心口就会被一种微妙的甜和慌轻轻牵动。
她甚至觉得——
今晚的城市灯光是不是都变暖了。
——————————————
车停在街角，黑色轿车在灯下反着一层柔光。
沈苒替她拉开副驾门。
她愣了一下。
“我坐前面？”
沈苒挑眉：“你想坐后面？”
江悄：“我只是……问一下。”
沈苒轻轻笑了一声，示意她上车。
江悄坐进去，扣上安全带，心跳莫名紧。
沈苒绕到另一边坐下，发动引擎，车灯亮起的一瞬间，江悄的心也被照亮了。
车内很安静。
风挡外的喧闹被隔绝得干干净净，只剩柔和的引擎声。
她侧过头偷偷看沈苒一眼。
夜色把沈苒的侧脸切成两半——
明亮的一半是路灯照的，
暗下去的一半，是她没说出口的温柔。
江悄喉咙有点紧。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闺蜜的语音。
江悄按灭屏幕。
她不想听。
现在任何“现实世界的杂音”都会让她的情绪掉下去。
车开上主路，城市的灯光从窗边划过。
没有人说话，两人安静地沉在各自的心绪里。
过了一个红绿灯，沈苒才轻声问：
“悄悄，你刚才……在想什么？”
江悄：“……”
她本来想说“没想什么”。
但沈苒的语气温柔得像是在替她开一个小口，让她把心藏的那部分拿出来一点点。
于是她低声说：
“我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不太真实。”
沈苒“嗯”了一声：“哪一部分？”
江悄：“……从你抓住我手的时候开始。”
沈苒的指节停在方向盘上，轻轻动了一下。
她侧头看她，眼神细得像光落在人心里：
“那一刻——对我来说也不太真实。”
江悄怔住。
沈苒继续：
“因为你没有躲。”
江悄：“……”
沈苒轻声补上一句：
“你以前会躲得很快。”
江悄脸热了一瞬：“……那是因为风大。”
沈苒轻轻笑：
“今天晚上，没有风。”
江悄：“……”
她又一次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车外的霓虹灯从她脸上滑过，照出她有点不自然的红。
沈苒看见了，却没有继续逼她，只是让车速慢下来，让空气变得柔和。
“悄悄。”
江悄：“嗯？”
“如果你现在觉得太快，我可以停下来。”
江悄心脏狠狠一跳。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说一句话。
但那句话在喉咙口好几次都差点冲出来，却又被她按了回去。
她只敢低声说：
“……不用停。”
沈苒握方向盘的手抖了非常轻的一下。
但她控制住了。
她只是看向前方，很轻、很轻地说：
“好。”
快到江悄家楼下时，车停在路边。
街灯斜斜地落在她们脸上。
沈苒没有急着让她下车，也没有说告别。
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种目光温得要命，又极其克制。
“悄悄。”
江悄轻声：“什么？”
“如果你不想一个人上楼……我可以送你到门口。”
江悄心跳一下子乱起来。
她捏了捏安全带，犹豫几秒，说：
“……那你送我。”
沈苒点头。
不说多，也不靠近，只是安静地下车。
她站在路灯下等江悄。
夜风把她的风衣吹得轻轻摆动。
江悄走过去，两人并肩往楼道走。
脚步声在夜晚里回荡，奇异地同步着。
走到楼下时，沈苒轻声：
“你今天……很勇敢。”
江悄怔住：“啊？”
“你愿意牵我，也愿意跟我走。”
江悄耳朵瞬间红得发烫。
沈苒的眼神轻轻靠近她，却不逼迫。
“悄悄，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我就能把你从三年前留在过去的那些恐惧里……慢慢带回来。”
江悄喉咙紧得说不出话。
沈苒看着她，声音轻得像落在夜色里的微光：
“晚安。”
江悄低头：“……晚安。”
沈苒转身离开。
风吹起她的发，她的背影在灯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江悄站在楼下，直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
胸口突然一阵抽紧。
不是痛，而是那种被温柔填得太满的难以承受。
她上楼，回到家门口，钥匙都插不稳。
屋子里很安静。
她靠在门上，深呼吸。
然后——
突然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沈苒，你到底想把人弄成什么样子。”
心脏跳得乱七八糟。
她第一次、非常清楚地感觉到：
她的未来，好像开始有一点样子了。
而这一切的开始，是——
那个人今晚伸过来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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