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衍托起六条红绸递给他,陈和月看着他却没有动。谢昭衍牵起他的手,轻轻掰开他的食指,将六条红绸放在他掌心。
“现在开始还不算晚,只要我们做出改变,就还有机会制止灾难的降临。”
“真的有机会吗?”陈和月的眼尾有些通红,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想必被吓得不轻。
谢昭衍朝他微微一笑,他微凉的指尖按住少年的手指合拢,使他牢牢握紧手中的红绸。“有的,只要你想,我们就能。”
萧轻白的眸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如蝴蝶振翅般躲开。他微微侧头,示意大家去看看那六条许愿带上究竟写了什么。
萧轻白的目光中七人间游移,这里有七个人,只有六条对应的许愿。落款上是六个人的名字,唯独少了陈和月。
陈和月将丝带捧给他们,赤红的绸缎上金色的字如利剑刺进了少女的心脏。
程期期的脸瞬间涨红,心底的期许被当众点出,程期期此刻只想钻到地底。王雨轻则是面色煞白:“你们怎么敢解香樟树上的愿望!”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们的。”谢昭衍扯出一个带着危险的笑,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将剩下的五十条红绸一同放在桌上。
他手里拿着那条属于王雨轻哥哥的红带,缓缓说到:“你想包庇的人已经背叛你了。”
“大师兄,你吓到他们了。我们不会干扰你们的私事,更不会向长辈告密。你们如今安然在此处,可程音消失了,她要做什么才是我们所害怕的。”沈望远接着唱红脸,他温和的安抚情绪紧绷的二人,表现出可以信赖与依靠的模样。
王三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意思,程五小姐却面露悲伤。
“既然你不想救大家,又何必拦着程家姑娘。”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被程音带走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
王三说完后面色更白了一分,她脚底不稳向后退了一步。“程音,谁是程音?”她颓了下去,既然对方知道红绸与程音,他们还知道什么?程音怎么会消失了?
萧轻白用柔和的声音补充说:“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因为某些事情的发生,青阳山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程音虽然没有伤害你们,可是她还困住了我们的师弟师妹。他们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修士也是人,他们的家人也在等着他们回去。”
萧轻白和谢昭衍在青阳搜寻的两天,完全没发现那一队练气期弟子的踪迹。
“你们会杀死程音吗?”程期期怯怯的问,她跟着王三大胆迈出了第一步,没想到此后还有百步千步。
“鬼魂本就该入轮回,程音不会死,她还会重新来过。”萧轻白见二人有所松懈,更柔和的诱导。
“雨轻,既然他们没有坏心,我们不如坦白。他们既然知道了红绸与程音,每个人都盘问下去,早晚会知道真相的。程音从未伤人性命,我们早说一分,失踪的人便多一分活命的可能。”程期期淡淡的声音落下,许久后响起一声叹息。
“好吧。”王雨轻坐在床榻上,思索半晌才开口。
“哥哥说将心上人的名字写在红绸缎,然后系在学堂旁的香樟树上,会有人替你们织一场梦。”
没人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可是这个消息在青阳书院的学子中不胫而走,甚至全青阳的适龄男女都知道了。
陈和月父母还在世时,陈王比邻而居。陈和月自小多灾多难,可以说霉运缠身。但他却是个极为乐观的人。
王雨轻与陈和月在五岁便订了娃娃亲。直到他十二岁那年,一场大火烧光了陈府的所有,只留下陈和月一个人。此后的三年,他借住在书院。他们的亲事也死在了那场火中。
王三姑娘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可是我是人啊!轻白是我自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倾注了少年的全部爱意的人。”
王雨轻常常去书院替哥哥送书,偶然听到宋先生要为陈和月和程家定亲。
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到了要议亲的年纪。她不愿放弃不想盲婚哑嫁,可她也不能不顾礼法,放下自尊。于是王雨轻想到了哥哥的话,那天她在香樟树下站了很久,看那红绸飘在翠绿的树冠间。
“如果我像风一样自由,该多好啊。”王雨轻的尾音已经带上了颤抖,她好像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口的巨石,整个人都舒展起来。
“雨轻并没有写,是我怂恿她的。直到雨轻来找我,我才知道萧王二府的婚约。”程期期打断她的话。
宋先生是程期期的舅舅,青阳书库里有全青阳最多的书。程期期身体不好,不能常出门她就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觉得能从中看见山海世界。
她每次扮男装溜进书院,都能看到在廊下读书的陈和月。
“这五年时光,他虽然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他。”
当程期期听到舅舅向母亲说起和陈和月的亲事,她简直欣喜的要疯掉。
“我以为我得偿所愿。但我去找舅舅,正式见到了他,他却不认得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姓。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从来没有人问过萧轻白的意见。”程期期摇摇头,她看了陈和月一眼,这一眼没有情愫,只有无尽的悲伤。
“这世道盲婚哑嫁何其可悲,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竟要相守白头。我们也习诗书,学礼仪,知道义。世人却将我们当做男子的附庸,何其可笑!这是女子的悲哀,但何尝不是男子的悲哀。”王雨轻出言呵斥这不公的规则。
“直到我听说了程音的事。”程期期原本灰暗的眼瞳中点亮了光。她说:“那时我才知道,青阳所有走失的少年少女,都是去了程音编织的梦境。多么荒唐又诱人的事啊!所有青阳的少年都在用这种荒谬的方式,反对这吃人的规则。直到你们来,你们的到来打破了少年与成人这场无声的较量。”
“程音,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带走那么多人,却从未伤害过我们。在她编制的梦境中,足以我们去了解一个人善恶脾性。在那一纸婚书敲定前有一丝反抗的机会。”王雨轻的音调也降低了,带着几分落寞。
程期期笑着,拉着王雨轻在身旁坐下:“你们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是程音。”
程音说有两人在香樟树上挂着对同一个人的许愿。程期期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个人与萧轻白有意。谈到程音,程期期面上带笑,她极为欣赏这个恣意潇洒的先辈鬼魂。
在程音的引荐下,七人共同搭造了这次的梦境。
“也可以说是我们与程音一起策划了这次失踪。只是你们所说的其余修士失踪,我们真的不清楚。”王雨轻无奈的摇头。
“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觉得程音绝不会做这种事情,捉走他们的应当另有其人。”程期期先天的孱弱看起来比王雨轻柔弱的许多,但二者的傲气不相上下。
这一番话将萧轻白彻底折服,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没有两个小孩敢爱敢恨。
一番谈论是屋内的两人震撼。萧轻白看着身旁的陈和月,轻咳一声,抑制住了想问他梦到什么的冲动。
谢昭衍听到她们的话,眉头却越皱越紧。他转开话题同萧轻白说:“如果鬼魂是程音,为什么程音死后五十年才开始编梦。”
此前青阳从没有鬼魂捉人的先例。就连这些失踪人系上的红带,从磨损程度来看都是近半年内挂上去的。
夜已深了萧轻白安抚好七人,托付掌柜的看照,让他们在客栈等待家人来接。
第二日清晨,萧谢二人带着程期期,决定去程家拜访,探探当年往事的真相。
东方天光熹微,清晨的程府两头石狮子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栩栩如生,只是多了些风霜。几十年过去,程家不仅没有因为状元退婚而衰败,反而稳步前进,维持着家族营生。
既然是程家的事,想必只有程家人自己最清楚。
非鹤剑载着谢昭衍和程期期悬停在半空,流光剑则先盘旋落下,萧轻白利落收剑,轻轻叩响了程府大门。
若有人敲门只为打听自家六十年前的丑事,管你修士不修士,只会被笤帚扫把一顿乱拍赶出去。恰巧程府的二小姐也在本次失踪孩童中。
萧轻白以解救孩子的名义通报,两人成功通过了第一关。
二人跟随侍者入府,见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院中晒太阳。
他们身为修士耳力非常,能听到老者痴痴念着:“阿音,回来吧,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同意杨靖去复仇,不该叫你伤心。”
“一池净水却有乾坤。”
谢昭衍环顾四周,好整以暇地观察。走在身侧的萧轻白走却是同行异梦。
复仇,这个关键词刺痛了萧轻白。
怎样算作仇?前世的仇怨,应不应该叨扰今生。
昨日萧轻白脑中多出来的记忆,让他无所适从,自己仿佛被夺舍一般,他认为自己是萧轻白,可是又亲眼目睹了萧怿和谢昭衍的故事,从针锋相对到相爱相守,以至于最后因为神位决裂的故事。
“我是谁?”
萧轻白看向身前人的挺拔的背影,捏紧剑柄。师兄,我多希望我只是萧轻白。
谢昭衍跟随侍者走在前方,他的指尖在玉佩敲击。他思考着,不知道程音的变故会不会打破他原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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