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天色几经明暗,灵山在沉寂中艰难地恢复着一丝生机。唐天麟的魂体静静守在沉睡的白狐身边,无需饮食睡眠,他只是存在着,感受着那份与新认师父之间温暖而奇妙的联结。期间,他曾注意到姬玥在沉睡中偶尔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将头颅转向洞穴更深处的黑暗,那巨大的湛蓝眼眸即使紧闭,眉宇间也会凝聚起一种难以化开的沉痛与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庞大的身躯动了一下。
覆盖在白狐皮毛上的淡淡蓝光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回额间的无量元珠。巨大的头颅抬起,湛蓝的眼眸睁开,虽然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但神采已然恢复了大半,威严而深邃。
她一个晃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波动在洞内弥漫开来。唐天麟只觉得魂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了一下,从半休眠的状态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
只见一位白发如雪、肤光胜玉、身姿窈窕的绝色少女正站在他面前。她的容颜精致得不似凡人,淡蓝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面,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震撼,以及一丝……微弱的、新生的希望。
“记住,”少女开口,声音清冷如泉,却不再刻意伪装低沉,“我叫姬玥。这是……我的真身……”
话未落,她似乎力有不逮,周身光华一阵不稳,又猛地一晃,变成了一位男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威武,面容冷峻,带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而这是灵山对外的守护者,魅。蓬莱众妖皆遵他为王。”
变化只在一瞬,仿佛惊鸿一瞥。旋即又是一晃,她重新变回了巨大的白狐形态,略显烦躁地甩了甩新生尚短的尾巴,咕哝了一句:“维持化身,徒耗法力。”
唐天麟瞪圆了双目,刚刚那瞬息万变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惊得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只能傻傻地看着师父。
姬玥仔细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吸收那具人类肉身带来的精元已被初步炼化,断裂的尾根处已完全愈合。力量恢复了不少,虽远未至巅峰,且后肢上那圈暗沉的镇灵铐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散发着束缚与侵蚀感,但至少已有了自保和应对变故的能力。
“感觉……好些了吗?”唐天麟回过神,小声问道,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回到那个可怕的锁铐上。
“嗯。”她低沉应了一声,站起身,抖了抖光华流转的皮毛,视线落在唐天麟身上,“多谢你的……‘馈赠’。”
她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如此直白地道谢,转而开始履行身为师父的职责。
“既已成为我的弟子,有些事,你需明白。”她巨大的蓝眸凝视着唐天麟,“你如今的状态,名为‘实体魂’。非人,非鬼,非妖,乃天地间一大异数。”
她详细解释了实体魂的特质与利弊,唐天麟似懂非懂地听着,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所以……我算是什么呢?”
“你便是你。”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一个独一无二的唐天麟。只要你魂核不散,意志坚定,便可长久存于世。甚至……若能寻得机缘,以此魂体修行,前途未必不如寻常生灵。”
这番话,稍稍驱散了唐天麟心中的些许迷茫和不安。
姬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她开口道:“随我来。”
转身,她向着那个她曾在沉睡中无意识凝望的、洞穴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唐天麟连忙跟上。
山洞远比唐天麟想象的要深幽。攀着墙壁与两旁长着好些枝丫,上头结了很多红色果实,不大,小小的心形,在幽暗的洞中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柔光,像一颗颗凝固的、跳动的心。
唐天麟瞧着那诱人的鲜艳,忍不住摘了一颗送嘴里,嚼了两下,口感奇异,初时清甜,回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仿佛凝聚了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眉心微蹙,默默咽下,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暖意融入魂体。
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此处并非天然形成,石壁光滑,刻满了古老而神秘的符文。那种红心植物在此处攀绕簇拥得更加茂盛,它们生长的中央是一泓不过丈许见方的泉眼。
泉水清澈见底,却不见泉眼来自何处,水面之上氤氲着如梦似幻的蓝色雾气,散发出一种极其柔和、温暖、却又蕴含着淡淡悲伤的能量波动。仅仅是靠近,就让人感到灵魂仿佛被洗涤,变得无比宁静。
而在这奇异泉水的中央,一团微弱却坚韧的、几乎要融入雾气的白色光晕,正静静沉浮着。光晕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极其淡薄、闭目沉睡的男子虚影,面容俊朗温和却毫无生气,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却被泉水的力量温柔地包裹、维系着。
唐天麟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师父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而压抑,巨大的悲伤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她巨大的身躯伏在泉边,湛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团光晕,里面的冰冷威严尽数化为了无尽的哀恸与温柔,还有深入骨髓的悔恨。她的目光掠过泉水边那些茂盛的、结满心形果实的植株,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他……是魅王?”唐天麟想起了师父刚才的化形,小声猜测。
“……是。”姬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中挤出,“亦是我……此生的挚爱。”
她闭上眼,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破碎而缥缈。
“我父乃上神有德圣皇,我母是九尾天狐姬淼。神妖相恋,悖逆天条,触怒上神。父母被诛,而我……身为神妖孽种,被降下永恒恶咒——”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千年也无法磨灭的痛楚与刻骨恨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哭腔与咆哮:
“‘爱谁谁死’!天道不公!凭什么?!凭什么我连爱与被爱的资格都要被剥夺?!凭什么靠近我、对我好的人都要不得善终?!!”
巨大的狐尾因激动和痛苦狠狠砸在地面,震得整个石室微微发颤。那压抑了千年的愤怒、委屈与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冲击着唐天麟的魂体。
短暂的失控后,是无尽的疲惫与苍凉。她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声音重新变得低哑。
“姬玥这名,乃三界禁忌,你切不可同任何外人提起。‘魅’才是灵山之主,明白吗?”
“嗯。”
“魅……他不信天命,不畏诅咒,执意伴我左右。”姬玥的声音颤抖着,“最终……因我而死,魂飞魄散……我拼尽所有,甚至动用了无量元珠的本源之力,才勉强抓住他这最后一缕残魂执念,温养在这‘守魂泉’中。”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泉中那缕脆弱的残魂,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绝望。她的鼻子轻轻碰了碰泉边一株心形果实的枝叶,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这守魂泉,汇聚了灵山地脉最精粹的生机与我的本源神力,是唯一能缓慢滋养魂灵、对抗消散之地。这些‘相思果’……”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是魅当年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种子,说此果心形,于苦寒中生得炽烈,像极了永不磨灭的思念。我种在这泉边……或许有一天,它们的生机也能滋养这一缕残魂,或许有一天,我们还能一起看到它们结果……”
“但……若要彻底祛除我腿上这‘镇灵铐’……”她的声音充满了挣扎,“需引动泉眼核心之力,或能冲刷掉锁上那恶毒的神咒符文。可一旦如此,泉眼必将枯竭……魅这最后一缕残魂……这些他亲手种下的相思树……”后果不言而喻。
洞内陷入死寂,只有守魂泉的雾气无声流淌,仿佛也在哀悼。
忽然,唐天麟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心碎的沉默。他的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和直白,没有大道理,只有最真切的感受。
“师父,”他小声说,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我娘亲走了以后,家里关于她的东西,都被那个女人扔掉了,一件都没留下。”
姬玥微微一怔,看向他。
唐天麟望着泉中那缕残魂,又看了看那些相思树,眼神清澈得惊人:“我一开始可难过了,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记得娘亲的样子,记得她给我讲故事的声音,记得她抱着我时香香的味道……这些东西,她们都扔不掉,永远在我心里头呢。”
他转过头,看向白狐那双盛满千年伤痛的蓝眸,话语简单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心坎上:
“魅大人肯定也一样。他那么厉害,肯定更希望师父你能开开心心的,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不是被这个坏锁链锁在这里,天天看着泉水伤心。真正的记住,不是守着一样东西,是把人放在这里,”他用手按着自己透明的胸口,“这里记住了,他就一直陪着你了,比泉水还牢靠。而且……这些树是他为你种的,果子是为你结的,它们也是他留下的念想啊,和泉水一样重要。”
孩童的话语简单而直白,却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瞬间照进了姬玥被悲伤和执念笼罩了千年的心湖。她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湛蓝的瞳孔收缩着,久久凝视着泉中那缕沉睡的残魂,又看向身边那小小的、眼神清澈而坚定的魂灵,最后目光落在那些红艳的相思果上。
一滴巨大的、晶莹如蓝宝石般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守魂泉边,化作一小片氤氲的灵气。
许久,许久。
她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叹息。
她缓缓低下头,巨大的前额轻轻碰了碰唐天麟透明的魂体。
“谢谢你……孩子。”
这一次,她的感谢发自内心,沉重却带着一丝释然。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守魂泉和那些相思树,眼中的痛苦依旧,却多了一丝释然与决断。
守护过去,还是选择未来?
或许,这个孩子的出现,本身就为她带来了新的视角。这些果树,不仅是痛苦的纪念,也是希望的象征。
镇灵铐,必须解除。但并非此刻,并非以牺牲魅和这片他留下的生机为代价。
她需要找到一个两全之法,或者……等待一个奇迹。而现在,她首先要做的,是履行师父的职责。
“走吧,”姬玥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却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该教你如何掌控你的力量了。身为我姬玥的弟子,总不能一直像个懵懂游魂般飘着。”
“真的吗?!”唐天麟闻言,眼睛一亮,那点小伤感瞬间被抛到脑后,他猛地跪下,像模像样地抱拳,声音响亮:“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姬玥看着他稚嫩却认真的样子,又瞥了一眼那红艳的相思果,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轻笑的气音。
“起来吧。往后,有的苦头让你吃。”
好了,要试着申签了,过不过,明儿天始日更,所以,还是请收一下吧~~~咱好好聊聊探讨一下呗~
是我的美强惨狐王吸引不了你?
还是我这小小灵魂打动不了你的心?
[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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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守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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