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时间在专注的修习中悄然流逝。
姬玥巨大的狐身伏卧在地，湛蓝眼眸如寒星，凝视着前方。唐天麟的魂体悬浮于半空，小脸紧绷，正努力尝试着用意念操控不远处一块鸽蛋大小的石子。
“凝神，静气。”姬玥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魂力非蛮力，乃意念之延伸，是你意志的触手。勿要试图‘推动’它，想象你便是它，欲往左，便无需‘动手’，只需‘想’左。”
唐天麟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石子上。他努力摒弃用手去抓的念头，只是纯粹地“想着”让它升起。
起初，石子只是微微颤动。但渐渐地，它开始晃晃悠悠地脱离地面，虽然轨迹歪歪扭扭，却真切地悬浮了起来！
“成功了！”唐天麟惊喜地叫出声，心神一散，石子“啪嗒”一声又落回地上。
“初窥门径，尚需勤勉。”姬玥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这孩子的悟性比她预想的要好，实体魂对魂力的天然亲和力也远超寻常生灵。假以时日，或许真能……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惶恐的骚动从洞外传来，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和哀求声，打断了修炼。
姬玥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神识微动，已然知晓洞外情景。
“在此等候。”她对唐天麟吩咐一句，庞大的身躯起身，白光一闪，再次化为人形“魅”的模样，宽大的袖袍一甩，优雅而威严地向外走去。
洞口的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影遮蔽。只见洞外雪地上，跪伏着七八只瑟瑟发抖的小妖，多是些勉强化出部分人形的山精野怪，个个面黄肌瘦，身上还带着冻伤和撕咬的痕迹，显然经历了不小的磨难。为首的是一只老獾精，胡子都焦了一半，显得更加狼狈。
“魅王陛下！求陛下开恩，救救我等吧！”老獾精见到“魅”，立刻以头抢地，声音凄惶。
“何事喧哗？”魅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镇灵铐的存在让他情绪更容易躁动。
“陛下明鉴！灵山化雪，本是喜事，可……可风雪虽停，地脉积攒一冬的酷寒却反而开始释放，山中比下雪时更冷了！”老獾精哭诉道，声音嘶哑，“能果腹的草根、冻果早已被刨食殆尽！蓬莱的入口不知被哪个天杀的封死了，我等无处求援，也回不去啊！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大家……大家为了几颗冻果，一块死肉，已经……已经打杀起来了！死了好些个了！”
他身后的小妖们也跟着哀哭起来，诉说着化雪期的酷寒、饥饿和同族相残的惨状。
魅沉默着。他早已感知到山中的混乱和逐渐升起的血腥戾气。灵山化雪绝非暖意回归，反而是地底寒气上涌，未来一段时日甚至会比严冬更冷更难熬。山中生灵，尤其是这些道行浅薄、无法自行汲取灵气辟谷的小妖，确实已到绝境。
若在平时，他一声令下，或开启蓬莱通道，或从山外摄取物资，皆非难事。可如今他伤势未愈，镇灵铐在身，神力运转滞涩大半，更要命的是——蓬莱入口竟被封了！
是谁？绛雪？还是蓬莱内部出了更大的变故？
就在这时，远处山坳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妖力碰撞和疯狂的嘶吼声，显然争夺已进入你死我活的地步。
魅眼中寒光一闪。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那混乱的山坳上空。
只见下方几十只各种精怪正红着眼厮杀在一起，地上已经躺了数具尸体，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几只最强壮的黑熊精和狼妖正为了半只冻僵的麋鹿尸骸打得最为凶狠，妖术乱飞，波及甚广。
“放肆！”
一声冰冷的怒喝如同九天炸雷般响彻山坳，浩瀚的神威如同无形山岳轰然压下！
所有精怪瞬间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压趴在地，动弹不得，眼中的疯狂被无尽的恐惧取代。
魅王悬浮于空，冰冷的蓝眸扫过下方狼藉，如同审判。
“灵山之内，同族相残，罪无可赦！”
他没有任何犹豫，抬起手，凌空向着那几只领头厮杀、业障最深的重妖猛地一按！
噗！噗！噗！
那几只熊精狼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过，瞬间爆成一团团血雾，形神俱灭！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却带着绝对的死寂和恐怖。
所有幸存的小妖吓得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出。
“灵山困局，本王知晓。”魅的声音回荡在山坳，冰冷而肃杀，“然，这不是尔等自相残杀的理由！今日起，再有内斗残杀者，形神俱灭，便是下场！”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不容置疑：“食物之事，本王自有安排。所有生灵，按往日族群划分，由族长统计数量，集中于东山坳等候。”
强大的恩威并施之下，骚乱瞬间平息。小妖们战战兢兢地领命，慌忙退去，收拾残局。
魅返回山洞时，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曾散尽的冰冷杀气。
唐天麟飘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虽然没看到具体情形，但唐天麟能感觉到师父的情绪和外面骤然消失的几股暴戾气息。
“师父……”
“无碍。些许蠢物，不知死活。”魅打断他，语气恢复平静，但眉头却微锁着。身子一晃，又变回了更为节省法力的白狐形态。
杀伐果断能暂时压下乱象，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蓬莱入口被封，灵山化雪期漫长酷寒，她伤势未愈，无法大规模施展神通从远处挪移物资。
看来，唯有此法了。
她抬起前爪，凌空画了一道简单的符文。符文微光一闪，化作数道细小流光射出洞外。
不多时，三只看起来最为惶惑不安、化形也最勉强（至少能看出是“人”形）的小妖——一只兔子精，长耳朵还紧张地竖着，时不时抽动一下；一只黄鼠狼精，贼眉鼠眼，缩着脖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还有一只獐子精，看起来比较老实，但眼神呆滞，反应总是慢半拍——哆哆嗦嗦地跑进洞内复命。
“你，你，还有你。”白狐眼眸扫过他们，看着兔子精快要抖成筛子的耳朵，黄鼠狼精滴溜溜乱转却不敢看她的眼睛，还有獐子精那茫然无措的样子，眉心不自觉拧得更紧。为图清净，这灵山但凡有些修为的，都会送到蓬莱，这会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发了话：“化形成人，尽量藏好妖气，带上山中所剩的金银玉石，下山一趟，去最近的人类集镇，采购粮食、盐巴、药材等必需之物。”
三只小妖又惊又怕，下山进入人间对他们而言是极其危险的任务，但又不敢违抗魅王的命令，只得哆哆嗦嗦地应下，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也要去！”
就在这时，唐天麟猛地飘到白狐面前，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渴望。天知道他在山里呆了多久，魂体状态对时间感模糊，早就闷坏了！听说能下山去人类的地方，玩心大起。
“胡闹！”白狐下意识斥道，“你乃魂体，下山万一……”
“师父你不是说我常人看不见吗？正好啊！我可以帮你监督它们！”唐天麟急中生智，小手指着那三个不靠谱的家伙，“你看它们吓成这样，万一到了人类地方露了馅怎么办？我可以穿墙，帮它们找最便宜的店铺，看看有没有人骗它们！我认得人类的钱和东西！还会算数！人间的事，我比它们熟多了！”他挺起透明的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用。
姬玥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三只看起来极其不靠谱、吓得快要现出原形、估计连算数都够呛的小妖。让这三个蠢笨怯懦的家伙下山，她确实一万个不放心。天麟虽是魂体，但聪慧机敏，又有人间的经验，有他跟着指点、监督，或许真能避免不少麻烦，提高成功率。毕竟，她已有百余年未曾踏入凡尘，凡间物价几何，何处采购，确实不甚了然。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
“罢了。准你同去。”
“耶！谢谢师父！”唐天麟的魂体高兴地差点飘起来转圈。
“但是！”她语气骤然严肃起来，“约法三章：第一，绝不可离开它们三个超过百丈；第二，绝不可主动触碰凡人，他们看不到你，但若碰到，会觉阴冷怪异，易生事端；第三，一切见机行事，若有不对，立刻退回！”
说着，她从无量元珠中引出一缕极细的蓝色光丝，轻轻缠绕在唐天麟的手腕上，如同一根看不见的线。
“此乃‘神识之引’。”她解释道，“凭此，百里之内，你可与我心神传音，我也能感知你的大致方位和安危。但此引消耗的是我的神念，非必要勿要频繁使用，且距离越远，感应越模糊，传音亦越耗力。”
“知道啦师父！我一定省着用！”唐天麟满口答应，好奇地看着手腕上那几乎看不见的蓝线。
姬玥又仔细交代了三只小妖采购的清单和注意事项，尤其叮嘱它们务必隐藏好妖气，不得生事，钱财不可露白，一切多听“小主人”的建议。最后，她冰冷的目光扫过三妖：“看好他。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便也不用回来了。”
三小妖吓得扑通跪地，连连磕头保证拿命保护“小主人”。
很快，一支奇怪的队伍集结完毕：三个看起来缩手缩脚、穿着不合体旧衣、神色慌张的“乡下人”，以及一个只有他们能看见的、兴奋雀跃、摩拳擦掌的透明魂体“监工”。
看着他们深一脚浅脚、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尤其是唐天麟那迫不及待飘在前面的样子，姬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但愿，此行顺利。这三个蠢物加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魂灵，真能办成事吗？
灵山的这个化雪之冬，注定漫长而艰难。而她与蓬莱、与绛雪的账，也终须清算。
忐忑中……不知道申签要几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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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灵山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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