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架逐渐完备,一道硕大的金乌虚影浮现出来,熊熊燃烧的羽翼遮天蔽日,狂风乍起。
下一刻,滚滚火石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的火花飞溅射在人群之中,一众弟子乱作一团,满地翻滚。
火势越来越大,轰隆隆烧过了药田,漫山遍野地扩散开去。
一瞬间,整片山沦为了无尽的火海炼狱!
藤蔓在火海之中荡然无存。
常泽一把揽过折丹,腾空而起,直奔向巨大的金乌虚影。
火海之中,巫惠大喝一声:“全体弟子,列阵!诛杀妖邪!”
幽光冲天而起,从大殿、藏书楼、药田三处连成一线。
嗡!
巨大的法阵宛如蛰伏已久的巨兽般浮出地表,幽光盖过了炽红的火焰,将金乌虚影一同笼罩在内。
金乌虚影晃了一晃,鸟鸣之声如似啼血,带着触目惊心的滔天恨意。
常泽在半空中晃了晃,火石迎面而来,擦过了折丹的脸颊。
火舌顺着鸟鸣之声再度袭来。
常泽陡然喝道:“小金!你冷静一点!”
金乌虚影双翅一闪,急速俯冲向下,速度越来越快。
常泽掌心灰白的光芒若隐若现,将要出手之时,折丹按住了他的手腕。
鸟鸣声中飓风卷过他们的身躯,唯有发丝起伏长扬。
翅翼带着狂风烈火再度横扫过来。
折丹轻轻说道:“不要对它动手。”
随即一掌落在常泽胸前,常泽如箭矢般射了出去,只剩下怒吼声留在原地:“你干什么!”
折丹与金乌在烈火之巅迎风对峙。
火场之中,巨大的阵法挡住了火光,鸟鸣之声越来越小,焚烧一切的天火竟然被这道阵法克制。
下方众人见阵法有效,越发欣喜,气势迎风暴涨。
此刻局面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常泽的震惊逐渐褪去,后知后觉地想到:本该随着众神一齐陨落的金乌,为何至今还活着?为何又会出现在丰沮玉门?
天灰、草木、金乌、天时……
巨大的阵法……
荒原之上突然出现的一座山……
如果这座山,是从别处移来的呢?
他豁然开朗。
半空之中,嘹亮的鸟鸣响彻云霄,越来越短,也越来越急促。
下方,巫惠一双老眼精光四射:“真是天助我也。”
巫延真拍出一掌,滚落的火石在空中炸开,他一回头:“师父,你说什么?”
巫惠猛然直起身,双手向上,硬生生把大阵往上拔高了数寸,火焰顿时一弱。
半空之中,金乌身影猛然一缩,它再度张开双翼——
燃烧的羽翼将折丹包围在其中。
与此同时,一道灰白的长刀虚影斩向大阵。
轰隆!
阵法顷刻间化为点点流光,轻而易举被烈火吞噬。
但常泽感受到,有远比法阵更加强大的东西开始崩塌。
阵中所有人都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巫惠怒目圆睁,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师父!”最近的巫延真一把将他扶住,满目悲愤地望向四周。
迫在眉睫的火舌开始后退。
巫惠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咳咳咳……杀……杀了神……”
巫延真惊恐不已:“师父你说什么?”
巫惠又是一阵猛烈的咳,身后的弟子早已停下了手。
为何大阵破碎,火焰却反而减小了?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一齐看向只有一口气的巫惠。
常泽一刀劈开了大阵,随即猛冲进金乌虚影中。
折丹双目紧闭,静静地悬浮于火焰中心,长发飞扬,火光映照,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照成了金色。
金乌轮廓已然淡去,几乎与火焰融为一体。
常泽把手伸向火焰,火焰轻轻地舔舐着他的指尖,有着轻轻的刺感,却没有灼烧的痛意,仿佛一只小鸟在他的手中啄食。
熟悉得令人心痛。
常泽艰难开口:“小金,这里是东山吗?”
火光微微摇摆。
焰心的折丹睁开了眼。
常泽继续道:“天火烧了你多少次?”
火光进一步黯淡。
“疼吗?”
火焰无声,正如痛苦也无法用言语来传达。
常泽感到大量的灰尘进入了身体里,有些呼吸困难:“谁害的你?是他吗?”
他指了指折丹。
火苗晃了晃,又突然涨大了一圈。
常泽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没有杀死我,但杀死了我的主人。
“谁封印了你?”
火焰跳了跳,终于彻底地熄灭了。累累白骨化作黑灰漫天洒落。
一阵热浪轻柔地拂过常泽眼前的白布,仿佛小鸟的羽翼一样温暖。
曾经在日出时载着日神巡视九洲的神鸟,曾经静卧于东山之巅梳理羽毛的金乌,曾经在火焰之中如鱼得水的金乌,同样在在烈火之中被一次又一次地焚烧,直到白骨成灰。
却依然还有着安慰他人的柔情。
如水波一样的结界缓缓消散。
青铜门龟裂,而后破碎,荒原的冷风吹过了一片狼藉的药田和屋舍,只带走了一个苦苦煎熬的灵魂。
常泽手心的白光悄然散去。
他握住了巫惠的脖颈,轻轻用力,掌中血管震颤。
常泽耳边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耳朵,一字一顿道:“谁设的阵?”
巫惠“嗬嗬”地叫着,眼珠爆凸而出。
巫延真连滚带爬地喊:“前辈!师父!”
另一个弟子扑了上来,却被无形的力量震得飞开。
常泽松了手。
剧烈的空气涌入肺中,巫惠再次咳嗽起来,一只手强撑着地,疯狂地笑道:“天不佑我,非我之罪……”
常泽拧断了他一只手。
众弟子炸开了锅,义愤填膺地冲上来:“住手!放过我们大祭司!”
巫延真低低地悲泣着。
常泽反手一挥,烦躁道:“闭嘴,一帮蠢货。你们的大祭司占了东山,把金乌尸骨埋在土里烧了几万年,就养出来你们这帮废物。”
大阵镇压着金乌的骸骨,又从骸骨中汲取力量来维持整座山的运转。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还是与金乌隔着杀主之仇的折丹,未及消散的意识便得到了强化,暴怒之下的金乌只会想要拼命杀死这个仇人。而丰沮玉门的一干弟子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很显然,布阵的人并没有把他们的死活考虑其中。
巫惠涨红了一张老脸,喘息着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神灵不死,人何以立足……”
“错啦,神以身祭天地,泽被万物。人可不能这么自私。”迟雾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补上了后半句。
这笑容在此刻格格不入,然而已经无人在意了。
因为巫惠的头颅已经软软地垂了下来。
常泽站了起来,朝着折丹走去。
“这里是东山,今后再无丰沮玉门。你们走吧”
最后一句话飘荡在空中,众弟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走。
巫延真大喊一声:“前辈!”
“再说一句,我杀了你们。”
常泽没有回头。
荒原之上风霜如故,只是平地起了一座山。
东山又变成了一座光秃秃的荒山,并且比当初矮小太多,以至于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都毫无察觉。
转过一道弯,常泽便看到了折丹的背影。
“你杀了昡曜。”常泽走到他面前,笃定道。
折丹微微点头。
他的眼中有淡淡的悲切,却没有一丝悔恨的阴霾。这是一双神的眼睛,任何的安慰和劝告都不会被他的眼神捕捉到。
常泽于是道:“我杀了小金。”
折丹摇头,瞳孔里倒映出常泽蒙住眼睛的面孔:“不是你。”
“这是我当初留下的祸根,平白折磨了他这么多年。”
常泽伸出了右手,手上白光若隐若现:“我不知道这白光因何而来,但它能化解怨恨。它告诉了我金乌的故事。”
……
天火过后,东山上草木长得很慢,地面尚且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灰。
金乌百无聊赖地卧着,昡曜又在一旁刻着木雕。
不知道这是多少天,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个木雕,昡曜刻了太多,多到金乌已经能够把那人的脸都记下来。
如果她来到东山,自己一定能够认出来。
金乌如是想。
一袭青衣身影飞而落下。不受待见的衡天神君又来了,依然带着那个半人高的小崽子。
小孩如今已经不再怕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第一次来呢。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确实和现在不一样,不过金乌已经记不清了,一只鸟的脑袋不大,记忆更少。
他只想记住那个热爱木雕的主人。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争吵起来,折丹带着小徒弟离开了。
昡曜有些失望,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金乌的头。
后来,来了一只黑色斗篷人。
从那以后,东山的草木日渐枯萎,昡曜把所有的木雕付之一炬。
白昼越来越短。
再后来,衡天神君又来了一次,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金乌被隔绝在外,待衡天神君离开后,昡曜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摸着金乌的头叹息说:“对不住,要让你受这许多苦……”
昡曜死了,东山寸草不生。
高高的太阳依然悬在天空,阳光普照着九州大地,吸引着无数人飞蛾扑火。
金乌再也够不着太阳。
直到那黑斗篷再次出现。
……
金乌的记忆虽长,能讲清楚的却不多。
常泽掌心白光消散。
漠漠荒原乌云压顶,连太阳光线都透不进来。
二人并肩而立,眺望远方。
折丹:“走吧,前方已经有人设好了陷阱。”
下一章又要开启回忆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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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丰沮玉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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