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广莫之野发生了什么?”迟雾言支着头问道,一头五彩缤纷的铃铛叮叮当当地乱响。
常泽总怀疑她是在那个小阁楼里待太久了,一出来便是哪里花哨哪里热闹就往哪钻,咳了一声道:“下次再说。”
他们离开了丰沮玉门赶往河洛神族,谁知半路上迟雾言却冒了出来,强烈要求二人带她一起。常泽对这个数万年后的世界并不熟悉,刚好需要一位带路的人,此时她的到来便刚刚合适。折丹自然无可无不可。
如今的人灵力修为平平无奇,阵法上的造诣却远高过从前,各城各门各派都有着自己的护山大阵,如同曾经的丰沮玉门一样,如果闯入了别人的阵法,虽然不会被困其中,但总归是有些麻烦,于是他们便选择了像凡人一样赶路。
但在之后的时间里,常泽万分后悔自己的这一决定。他本想与迟雾言交换信息,顺便探听她的来历,谁知道不知不觉反倒把自己从前的事挑挑拣拣交代了一遍,这一路走来也算聒聒噪噪。在他无数次想要动手的时候,迟雾言扬起了脖子说“你杀我一次就杀死了,我可不会复活”,气势勇猛而无畏,仿佛杀了她倒是自己吃亏了。
多次权衡之下,常泽选择了作罢。
恰逢店家前来添茶,迟雾言敲着桌子问道:“店家,这往前走是什么地方?”
茶铺掌柜白白胖胖,面上一片和蔼,笑眯眯道:“姑娘,还有十里地就是赤水镇了。”
“哦?赤水镇是什么地方?可有住宿,有美食,有美景?”
她年龄尚小,天然自带一股笑意,纵然在许多时候显得不靠谱,在大多数人眼里却是一派天真可爱。
掌柜立刻道:“这赤水镇虽然只是先民国边陲的小镇,却是方圆百里最是人烟阜盛的所在,想当初那也是人稠物穰啊。”他顿了顿,迟雾言追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掌柜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遗憾之色,用手指了指前方道路。“从这条路往前走几里,就是赤水河了。想当初这赤水河可是哺育了沿岸的无数生灵,多少人都是喝着河水长大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河水却是越发肆虐,淹死了不少人。如今啊,不如当初了。”
迟雾言歪头提出了疑惑:“可是,这里的人不是都供奉着河神大人吗?难道河洛神族的仙人们不会来处理?”
掌柜环视了一圈,只见其他桌的人用饭的用饭喝茶的喝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才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你可别再说了,听说这神族现在没几个人会控水的,都学着用阵法呢,恐怕那些仙人们见了洪水,也难保自己的衣裳不会被沾湿。”
迟雾言笑嘻嘻排出几块灵石,附和道:“是啊是啊,如今这世道,神仙们都自顾不暇呢,哪还顾得上普通人,不如掌柜你在这里开茶铺来得清净。”
“哪里哪里,承蒙各位客官照顾生意,小的也愿意在这荒郊野岭为大伙准备个歇脚的地。”掌柜眉开眼笑地把灵石装进怀里,识趣地走开了。
常泽斜着看了一眼,问道:“哪里来的灵石?”
迟雾言笑嘻嘻晃着头上的铃铛:“当然是走之前偷的。那不然全靠二位,我们还不得喝西北风?”
当时形势一片混乱,亏得她还有时间去偷灵石。常泽又看了看折丹,因为与迟雾言交谈的缘故,他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而现在的折丹更是比刚苏醒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沉郁和落寞,带着一丝与世隔绝的意味,仿佛一湾听不见回声的深潭。
发觉常泽的注视,折丹转头露出一道安抚的笑意,手掌覆在了常泽的手背上:“如何?”
常泽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抽回了手,直直地向外走去。
迟雾言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袋子,急匆匆地把没吃完的点心往袋子里装。
往前走了几里路,果然看到了客栈掌柜所说的赤水。一条大河横亘在两山之间,河水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幸而水流缓慢,平和了那一股凶猛之气。
而两岸的泥土颜色也是同出一辙的红。
熟悉的幽幽香气传来,折丹站到了他身边,望着逶迤向前的赤水。
大江在前,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转过一颗老树,界碑便歪歪倒倒地立在了路边,上面的字迹大多已经脱落,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水”字。
而路的另一侧,有一座倒在路边的神祠。
迟雾言在路边蹲了半天,才招呼他们过来:“这是什么神吗?”
折丹拂袖将路边的杂草扒开,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石块,下方压着几条早已褪色的红绸,零星的蚂蚁从石块下进进出出。
将石块扒开,才看到石块下埋着的一座残缺不全的神仙,头部早已被人砸坏,唯有身形还能依稀看出来是个女子。
常泽问道:“这是谁?”
迟雾言小心地把神像扶正,“或许是附近人供奉的山神或河神吧。”
折丹扫了一眼,提醒道:“你退后一点。”
“什么?”迟雾言一时没明白,手已经把神像下的一块石头移开了,尖叫道:“啊——”
只见石头下正是一个蚂蚁窝,密密麻麻的蚂蚁从石头下往外冒,她一甩手把石头扔了,远远地抛开。
她独自在前,常泽与折丹慢悠悠跟在后面。
折丹:“阿泽,你说那一晚,你曾先后遭遇了噩梦和洪水。”
常泽哼了一声,揪起路边的一片较大的叶子,放在白布上挡着阳光。
折丹抬手虚虚地盖在他脸上,继续道:“那你可还记得,那是什么地方?”
常泽脸上的叶子掉了下来:“不记得了。本就是随意找的地方,又过了这么多事,早就忘记了。或许那洪水依旧涨起来,早把他们淹死了。”他嘴角牵出一抹弧度,“如何?”
那个噩梦,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让他心有余悸,在之前的叙述中也没有细说。
折丹却没有问梦的内容,“你曾在广莫之野见过众山神与河神,应当知道,大多数情况下,唯有太多的雨水才会引发山洪,你曾经看见的那一次便是如此。”
常泽想起了梦中最后的那一道声音,“是吗?我觉得未必。”
折丹:“何故?”
常泽哂了一下,“从前我觉得那梦是偶然,是某种意外,或预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曾经有一道声音把我叫醒。早就有人盯上了,而你当初,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如果我知道后来的事,必然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折丹无奈道。
“那如今呢?”常泽歪头一笑。
折丹:“阿泽,我从来不愿意对你有任何隐瞒。”
常泽脸色冷了下来,把面前的手拂开,“那就不必有这样的动作。我当初早已叛出师门,如今我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天底下没有人配做我的师父。”
空气一片死寂。
折丹目光紧紧盯住了他,哑声道:“是吗?我没有同意,就做不得数。”
常泽已经快步向前走去。他本已想着,噩梦终究依旧破灭,曾经的人失而复得,他应当知足,应当适可而止,然而每一次的不欢而散,他几乎都想说去他的适可而止。当初不愿假惺惺地扮演师慈徒孝,如今当然想要得更多,反正都活过来了,最差也不过是再死一次。
想通了这一层,他忽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一只手却狠狠箍住了他的手腕。
常泽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猛地向后一拉,撞在身后人的胸膛上。
“想去哪?”
常泽冷笑:“天高海阔,哪里不是我的去处,放手。”
二人颊侧相贴,折丹说话间的呼吸声几乎就在他耳边喷洒:“阿泽,我最了解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常泽勒得窒息。
常泽犹嫌不够,艰难呼吸着:“……我在想什么呢?”
折丹撩开了常泽耳边的落发,拇指在他的颈侧细细摩挲。
常泽心跳一停。
他忽然想起来,这是镜湖一夜中某人咬破的地方,而他为了让这个伤口永远存在,他做了一些特殊处理。此时此刻,他还不想被发现,索性一用力推开了人。
常泽强自镇定:“很显然,这周围植被稀疏,雨水偏少,本应该鲜有洪涝。”
折丹没有出声,常泽却知道他在笑。
常泽清了清嗓子,“你见过河神吗?”
折丹点头,“天下有多少山川,就有多少河神和山神,但真正被天道承认的河神和山神却各自只有一位,山神阳奭,河神冰夷。你在山神宴上见过阳奭了。”
常泽回应道:“我在山神宴上见过很多人。冰夷如何?”
折丹言语中带上了些许惆怅,“冰夷是真正有神性的神。”
“这怎么说?”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赤水镇的入口,迟雾言已经这里等了一会了。
然而赤水镇的情形已经牢牢地吸走了二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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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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