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流水潺潺。
常泽醒来时身体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身后还垫着衣服,隔开了坚硬的石面,躺起来十分舒服,伴随着风穿树叶的声音和啾啾的鸟鸣声,带上了一种优哉游哉的惬意。
常泽坐了起来,眼睛的痛感消失了,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凉舒爽,连衣服都换了一身新的。
他正躺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不远处是一条平缓安静的溪流,透明的水花追逐向前,被方惠和白露用莲叶捧起来。
“前辈,你醒了。”
白露用捧着荷叶回来,率先看到了从石头上跳下来的常泽。
常泽一点头,把荷叶接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了,“过去多久了?”
“我们当初是被水流冲下来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白露脸上的阴霾仿佛已经随着往事深埋水底,沐浴在另一种云开雾散的宁静之中。
“只是阿惠的剑丢了,她很难过。”
韦均最后刺穿神像的剑果然就是方惠的那把剑。常泽道:“神庙里发生了什么?”
“你们一走,他忽然就开始激动了,问我是不是河洛神族的。”方惠大步走到旁边坐下,“我料想他是一个凡人,也没什么威胁,就随便应付了两句。谁料想他竟然藏拙,抱着我的剑就游走了,就跟这鱼一模一样。”
她甩了甩手中的两条鱼,拿着一根树枝“嗤啦”一声把鱼从头捅到尾。
常泽从这凶残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她的恨意,“幸亏他死了。”
从祭典开始到河底重逢,韦均看起来就像个提线木偶,如果没死,恐怕也得被这样捅个对穿。
方惠哼了一声,“早知道还不如让我杀了他。”
白露把串好的鱼接了过来,“他还有一句遗言。”
常泽扬眉:“嗯?”
“让我们都给他陪葬。”
常泽:“……这样的遗言其实也不必告诉我。”
白露笑了起来,道:“他对水底神庙很熟悉,也根本没有再打算出去,我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
常泽挥挥手,“无妨,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跟着阿惠一起浪迹江湖吧,也走走看看这人间。”她眼中含笑,偏过头看着在树下捡木柴的方惠。
说来神奇,经此一遭,方惠也没有长个心眼,所有爱恨情仇在她心中一扫而过,没有留下半分尘埃。
白露拍拍衣服站起来,一身短打劲装看起来干净又利落。她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你们不是凡人兄弟吧?”
常泽似笑非笑:“凡人如何?兄弟又如何?”
白露:“人生万般不得已,遥祝二位一路顺遂,终得圆满。”
说完她飞也似的跑走了,于嶙峋怪石之中如履平地。
常泽轻笑一声,只叹活得长果然不一样,一个人长了两个人的脑子。
前尘种种如流水远去,唯有当下不可辜负。
等了这么久迟迟没有见到了,常泽决定不再等了,正要站起来,肩上却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他顺势坐下。一个冰凉凉的物什忽然滑进了他嘴里。
入口微凉泛酸,汁水四溅,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果子的清香。常泽嚼了嚼吞入腹中,也不回头,只是张着嘴,果子接二连三地送入了他的口中。
常泽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这日子不错。”
“日子不错还是果子不错?”身后人轻笑一声。
常泽顺势躺下,头枕在折丹的腿上,“天气甚好,我们各自问对方一个问题,须得照实回答,如何?”
“可以。”折丹答应得很快。
“我们为什么会躺在一起?”
“这是好几个问题了。”折丹轻笑一声。
“一句话,一个问题,哪里不对?”常泽耍无赖。
“我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独自一人去广莫之野。”折丹缓缓道,“当我了却俗事之后,只对你心中有愧,于是自封于若木之下。”
常泽愣住。
折丹没有给他进一步发问的机会,飞速道:“归墟与你有关?”
“……我也是当时才发现,归墟就是我的眼睛。”常泽解释道:“现在的情况大约就是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把归墟召唤出来。但那个东西没什么好的,吃人不吐骨头,有去无回。”
折丹眸光一闪,“第二轮?”
“好。”常泽爽快地同意了,“当年你醉酒,是真的还是装的?”
“装的。”折丹轻轻一笑,随即泛上来一股苦意,“眼睛为什么没了?”
“我自己挖的。”
折丹没有接话。
常泽心知混不过去,斟酌道:“看到了让我极其厌恶的画面,不如彻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放任我的行为,又把我推开,为什么?”
“当初,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生死未卜,不想无故给你希望。至于放任……自然是出自贪恋。画面与我有关?”
该有何其绝望,才能说出“贪恋”二字,常泽心中被狠狠地挠了一下:“是。不得不做的事是什么?好好说。”
折丹:“到此为止。”
常泽猛地站了起来,“没有这样玩儿的。我摘果子去,别跟着我。”
折丹静静地看着他大步迈出,动作却不快,笑了笑,跟了上去。
林中树木扶疏,叶影横斜,常泽走了一圈,也没有鲜红的果子,索性在原地站住。
“阿泽,天地之间不是只有灵气的,还有一种叫做浊气。一切不平之气、不散之怨,都会为祸人间。而处理掉他们,就是我依然存在于世间的唯一理由。”折丹跟在他身后。
常泽:“你频繁受伤,是因为浊气吗?”
“是。我本来已经找到了应对之法。”折丹站在了他身边,又变出一颗红艳艳的果子。
常泽一口吞下,道:“出意外了?”
折丹点头,“或许我的方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在归墟之中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而从丰沮玉门到赤水镇,一路怪象更预示着这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接一个的算计和布局,让如今这个世界面目全非、残破不堪。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在林中越走越深,几乎看不见河、听不见水声。
常泽微微仰头,折丹却摊了摊手。
真的没有了。
“当初那两个崽子曾说过天地间灵气稀薄,所以后来者几乎不会受到。”常泽又转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果子,边走边道:“当时我们以为只是各大派后继无人的遮羞布。如今看来,应当是真的。你早就知道了。”
折丹摸了摸他的头发,“本就该是这样,当时的天道已经要崩毁了。”
常泽有些不解,“天道出了什么毛病?”
折丹:“相反,一切正常。姑且可以称之为“寿终正寝。”
常泽抬头望天:“天也会塌么?”
“天地日月本就无情,并不因神的消亡而消亡。天道崩塌,人道将兴。”
这话听起来玄乎,仿佛醍醐灌顶灌倒了一半,将懂未懂。
折丹又解释道:“正如昡曜不在了,太阳还依然高悬。万年之后的这个世界,是属于人的世界。”
“可是……”常泽说不出话来。他明白了这个持续万年的意外,对人来说就是一场祖祖辈辈饱受煎熬的酷刑,“归墟如今在我手上,你需要吗?我给你。”
折丹拍了拍他的脑门:“想什么呢,归墟的诞生或许正是一种必然。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或许可以问一问另一个人。”
一道矮小的身影慢慢踱了出来,走到了两人身边,她双手紧紧地捧着红果,打量着二人的神色。
常泽:“你去哪了?”他拿起来一个扔进了嘴里。
迟雾言脸色变了变,把所有的果子都一股脑倒入了常泽的手中。
莫名其妙被塞了满手的常泽:“……你去哪了。”
“我在水上漂了很久,就找了个地方等你们。”
常泽:“你不会出事的,是吗?”
迟雾言:“是,可是我也没有任何力量救人。”
常泽不置可否,“没事,反正我也没想起来救你。”
迟雾言:“……”
常泽拿着鲜艳的果子,一抬头就撞上了一连神色复杂的方惠,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伸出手问道:“吃吗?”
方惠退后一步,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你吃这个?”
常泽一挑眉,扔了两颗到自己嘴里,“不能吃?”
方惠大叫一声,“老天!这种东西也有人吃得下去。”
白露在她身后探出头来,“你不觉得酸吗?”
常泽皱眉,“不酸啊。”
方惠拉着白露退开,又招呼着迟雾言一起去河边。
常泽转头塞了一颗到紧跟着他的折丹嘴里,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脸色有刹那的扭曲。
常泽奇道:“有这么酸?”
折丹容色不改,“还可以。你如果想吃,我现在就能种出来。”
常泽瞬间来了兴致,“那我想吃。”
折丹伸出一根手指,笑吟吟地在常泽面前晃了晃,“还需要一个东西。”
可是果子已经没了。
常泽犹豫片刻,对着他的手指吹了一口气,“够了吗?”
一股微弱的气流绕着手指穿过,宛如一阵捉不住的风,让人从指尖到心里都泛着痒劲。折丹眼中笑意渐浓,双眼如弯月般浮起一层亮光。他突然伸手往前一按,指腹正印在了常泽嘴唇上,又在常泽反应过来之前猛然收回。
“这样才够。”
随机往下一按。
一根手指粗的树苗破土而出,飞快地抽条、长叶。
常泽这才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笑。
直到月色初上时,树上终于结出了果子,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常泽一个个摘下来,往自己嘴里扔了两颗,又塞了一颗到折丹口中,随后一起走到火堆旁,另外三人连连拒绝了他的好意。
燃烧的火驱散了夜晚的凉气,送来了烤鱼的香气。
迟雾言频频问道:“能吃了吗?”
白露两手不停地翻着:“别急,心急吃不了热烤鱼。阿惠别扇了?”
“啊?”方惠抬起头来,两只眼睛被烟熏得直直流泪:“我看这火太小了,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好了好了,你先尝尝能不能吃,没熟就放下。”
方惠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冒着热气的烤鱼仿佛在她手中跳舞,怎么拿都觉得烫,“我们修行之人熟的没熟的都能吃。”
白露只顾笑着,又拿着一串递给了过来,常泽急忙去接。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长长的头发被火苗一卷而过。
折丹眼疾手快地帮他撩了起来,月光之下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折丹动作顿住。
方惠呆呆地拿着手中的烤鱼,刚撕下的鱼肉掉进了火中,裹了一层黑灰。
常泽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伸手往后颈一摸,摸到了一块滑溜溜的鱼鳞。
明天不更,要一大早去看牙医,根管治疗让人痛苦www希望大家永远不会为牙齿问题困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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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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