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雾之中,迟雾言盘坐其中,双目紧闭。
“无字天书,不蒙凡尘。东西也能生出灵智,倒是新鲜。”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玉珠一样滚到了她身边,声线华丽,男女莫辨,语气却格外轻佻,仿佛在看着一件精巧的玩意。
迟雾言乍然睁眼,只见一片雪白,酸辛的泪水浸出了眼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你是谁?”
“这重要吗?”对方声音轻而慢,仿若流沙滑落,“嗯,我需要你告诉我,如何抹掉一个人。”
迟雾言拧紧了眉毛,头侧向一边,“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呵。敬酒不吃。”
一股巨力直压而下,迟雾言的身体猛然向下一弯,手脚匍匐在地面之上。她强行用双手撑起身体,脸上冷汗涔涔,咬牙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人轻轻啧了一声,无形的力量抬起了她涨得通红的脸:“我知道杀不死你。可是,你不会疼吗?”
一股风擦过了她的脸颊,瞬间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迟雾言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向外翻滚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透骨的风刮过了她的全身,使她如巨浪之下的孤草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有得到转生阵啊,你还偏要在此时来忤逆我。”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形的手抬起了迟雾言的下巴,她睫毛颤抖着向下看去不敢眨眼。
“现在,说不说?”
迟雾言被迫抬起了头,两只眼睛紧紧地看着下方,牙齿咯咯作响,“你要杀了谁?”
“嗯,好像很久没有同别人说过她的故事了。”那道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怅惘。
迟雾言心中一松,追问道:“她是谁?”
“她啊……”对方的尾音拖得很长,迟雾言的呼吸随之缓了下来。
一阵风忽然卷住了她的喉咙,气道骤然紧缩,她口中发出了嗬嗬的响声。
“蠢货。”风随着声音散去,迟雾言大口呼吸起来,双眼却猛然一瞪。
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头顶。
“要你的头盖骨吗?”
“你你你……要我做什么?”她的头皮骤然一紧。
“改写一下过去,让生者死,死者生。”
迟雾言苦着脸:“这我办不到啊,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做不到……”
无形的手盈盈一握,迟雾言全身血液顿时逆流,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来,她急呼道:“不不不不要……”
谁料下一刻那只手却突然一松,“滚吧。”
她头一歪,原地晕了过去。、
刺目的白光霎时化作无数碎片纷纷坠落,阵法一瞬之间化为乌有。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恼怒,“有完没完。”
……
洛城上空,巨大的金漆神像翻手为掌往下压,越来越小,直到金光恰恰笼罩在两人的头顶。
金光浩瀚如云如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沉沉地压在了巫延真的肩头,这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力量。
阿苗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大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是不是要死了?在鬼谷的时候他曾以为就要死了,丰沮玉门被烧时他以为要死了,无数次生死关头,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偏偏每一次他都活了下来。
这一次,他依然不信。他猛地一直脊背,猛地张开双手向后一仰,几乎把无尽的金光揽入怀中。
水泡脸愣愣地看着,突然落下泪来,颤抖着喊道:“神医!”
空中华贵而庄严的神像是神迹,对病人的无私看诊和细心照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神迹?
他把手中的药丸狠狠一摔。
周围的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漆黑的眼珠将他牢牢地定在原地。
水泡脸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那是救了我们的神医啊!”
他一把推开了人,跌跌撞撞地朝着拱桥跑去。
金光如泰山压顶,巫延真苦苦支撑着,脆弱的双手摇摇欲坠,胸口的黑炭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阿苗靠在他的腿边,泪眼朦胧地看着头顶,另一只手撑在身后,摸到了被雨水泡发的包子。
与此同时,巫延真骤然脱力,双手筋骨尽断,他闭着眼倒在了桥上。
阿苗猛地一扑,趴在了他的身上。
金光灿灿的手掌轰然落下!
水泡脸停止了奔跑,怔怔地站在人群之中。
毁灭一个人的时间,不够他穿过人群抵达桥边。
就算他到了桥边,又能做什么?
阿苗心中惊跳不停,恐惧阵阵袭来,想象中碾碎一切的手掌却迟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掀开一只眼睛,只见巨掌之下悄然离开了一道不大的缝隙,黑黝黝看不清其中景象。
轰!!!
金光化作火光四散,一道裂纹从下往上斜斜地贯穿了整座神像,它的面容顿时变得狰狞而可怖。
“怎么弄成这样。”
一道轻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水泡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息徒兰狂喷出一口鲜血,直愣愣向下倒去。
他们怎么能出来的?!
息徒兰一翻身抓住了阿三的手臂,“走,快走。”
阿三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背着息徒兰就要离开。
“站住。”
声音从屋顶上传来,阿三抬头一看。
方惠转过身来,眉目肃然,长剑出鞘如惊鸿照影。
“你们不能走。”
拱桥之上,一青一白两道人影翩然落地。常泽一拂袖,一大一小两个人已经轻飘飘地落到了桥下。
忽然,猛烈的金光再度自神像裂缝之中迸射而出,脚下拱桥瞬间化作了齑粉!
两岸的人如梦初醒,纷纷往后退去。
常泽脚下一点便升入了半空,与庞大的神像隔空对峙。
“冰夷?”
神像默然无声。
他一抬手,汹涌的灵力呼啸而去,将神像团团束缚!
神仙周身金光再起,身后掀起了数丈高的巨浪。
常泽双手一拦,就要把巨浪抬手接下。谁料那巨浪却蜿蜒着绕过了他,轰然冲向下方的洛城。他脸色一变,归墟缝隙再开,企图将巨浪纳入其中。
细缝迎巨浪,无异于蛇口吞大象,更多的洪流向下俯冲。
水泡脸呆呆地看着,巨浪迎面而来,眼前忽然青光一闪,浓郁的绿意不知从而何起,转瞬之间拉成了一道漩涡,将巨浪卷入其中,随即猛然炸开,化作一场浑浊的雨,遍洒洛城。
折丹收回了手,抬头对上常泽的视线,常泽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右手一张,裂隙在神像身后张开了口。
空中神像了无踪迹。
裂隙缓缓闭合,恢复如初,仿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水泡脸揉了揉眼睛,碰到了脸上的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他跪在地上大喊:“神仙!”
“神仙!”
“求神仙救救我们!”
身边的人纷纷跪地磕头。
水泡脸再抬起头时,天上的地上的神仙连带着昏迷不醒的神医一起消失不见,唯有地面的水坑、檐下的雨滴和满城东倒西歪的门板窗棂木棍满地狼藉。
……
城东,神庙。
息徒兰和他的手下们被捆成一团,扔进了正殿。
供桌之后唯余一个底座,神像早已消失不见。
“说!你们做了什么。”方惠把剑横在了息徒兰的脖颈边。
门外,白露带着阿苗和巫延真落在了院中,手在巫延真的颈边一摸,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阿苗紧张地问:“我大哥怎么样?”
“要死了,还能怎样。”
常泽从大门处跨了进来,意识扫过院中和正殿,摸了个清。
阿苗当即扑了上来,哭喊道:“求你救救他!”
常泽一只手点在他的额头上,“去把衣服穿好。”
阿苗梗着脖子,“我不,大哥要死了我穿不穿衣服有什么要紧!”
常泽弯下腰:“我保证,你穿好衣服,他就醒过来了。”
“真的吗!”阿苗抱着衣服冲进了偏殿。
常泽捏了捏巫延真那双柔弱无骨的胳膊,一伸手从他身侧摸出了一个锦囊,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
阿苗换上了湿漉漉的衣服,飞快地冲了出来,直扑向巫延真,放声大哭。
“停停停。”常泽站起身,拿出一个小瓶给了阿苗,“从里面拿一颗,喂给他。”
白露一把掰开他的下巴,阿苗犹犹豫豫,拿出一个药丸放进了他的嘴里。
常泽尚未跨入正殿门,息徒兰的哭声已经隐隐传来,听得他眉头一皱。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啊,族内一向都是这么做的,用神迹吓一吓人,再拿点好处哄一哄,他们就死心塌地地相信了。”息徒兰飞快用袖子擦着泪水,振振有词。
“哟,那你在客栈里设的什么阵?”常泽在他面前坐下来。
“那还不是怕你们来坏我的事,我倾尽毕生所学设出的三叉**阵。”息徒兰摇头晃脑,得意之色掩藏不住,“至少困住了你们半个时辰吧。”
“是吗?”常泽笑道,“那我现在杀了你泄愤,不算过分吧。”
息徒兰往后缩了缩,朝着方惠道:“大小姐,他们要杀你的同族,你袖手旁观吗?”
方惠一脚踹开了他,道:“两位前辈,此等阵法绝不是息徒兰能够完成的,还请两位饶他一命,后面还有大用。”
折丹笑道:“别介意。”
他的意思是,常泽开玩笑。
阵法纵然灵巧无比,但凡人的阵法根本不可能制得住常泽与折丹。更何况这道阵法是攻心之阵,狠辣无比,步步杀机,与赤水镇那个阴毒的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