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纶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想要冒头的方惠,“前辈,族长闭关已久,族中一切事务皆由长老会决断,此刻大长老和二长老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神君不妨仙先说说你的要求,经过我们商议后再行决断。”
“娘!”方惠急着大喊。
反倒是息徒兰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常泽身边。他已经帮着开了传送阵,注定与整个河洛神族为敌,不如此刻抱紧大腿,道:“四长老可别看不清局势,神君前辈若是动起手来,你有能力抵挡?”
方玉纶没有没有看他,反倒是沉默着想了想。
常泽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了,双手成掌,巨大的灵力乍卷成风,如波如澜,随着他的动作向前一推!
众人纷纷向后闪避,方玉纶劲弓一抡,狂风乍起,与灵力之波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呼啸的风撅走了他们的感官,世界在此刻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狂风吹走了常泽蒙眼的白布,他的衣袍和长发迎风招展。
方玉纶双目炯炯,毫不避退,伸手护住后面的人,然而三息之后,风渐渐平息,已经不见了常泽的踪影。
方玉纶脸色发白:“跟上!”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像流光一样抛向远方。
“娘!”方惠带着白露御剑相随。
……
洛城,城东神庙外。
方才穷追不舍的人群忽然清醒,彼此望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怎么在这里?”
“哎哟我的脚,你做什么用这么大劲踩我。”
“你还不是抓了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神仙来过,我好像记得那河边……”
“说什么呢,做梦了吧。快走快走,这地方风水不好,要重新找找。”
如梦初醒之后,连早晨的神迹都一齐忘了,互相疑问、埋怨着,又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里走去。一切光怪陆离之事,都是南柯一梦。
一门之隔的神庙院中,折丹负手而立,目光牢牢地锁在迟雾言的身上。五人入阵,四人都毫发无伤地出来了,也就证明了那道阵法真的如息徒兰所说,只是为了困住他们,并非是为了要命。有着这一层根基,哪怕那篡改阵法的人想要伤害他们也并不容易。迟雾言的重伤就格外令起疑。
“你遇到了什么?”
迟雾言形容狼狈,头发遮住了她脸上的伤:“阵法之中的人提到了转生阵。你们知道,对吗?”
折丹弯腰,视线与她齐平:“转生阵不是阵,是为人、仙、妖的轮回转生所创立的一套天道规则。”
“原来如此。”迟雾言了然道,“阵中人说,要生者死,死者生,大约就是需要借助转生阵的力量,让有的人彻底从世间消散吧。”
她的神色淡淡,显然对这些事情毫不意外。折丹眯了眯眼,问出了在心中横亘已久的问题:“你是谁?”
“我啊,”迟雾言幽幽道,“你可曾听说过无字天书?”
“原来无字天书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人。”无字天书,记世间事,无遗漏,无错处。联想到迟雾言身上的种种异常,他忽然明白了,眸光一闪道,“她没有找到转生阵,所以找到了你。你能做到吗?”
当年他已经按天道的启示终止了天道众神,却在最后心软了,给唯一一个人留下了生路。然而阴差阳错,神的时代终究还是终结了,轮回转生却没有真正实现,于是灵气逆行,乱想品胜,归根结底于他的失算脱不了干系。
但如果有神没有死,反而逆天而行,企图借天道为己用,动了什么手脚,那轮回转生的失败也就有迹可循了。
“怎么可能。”迟雾言笑了,双眼缓慢地眨了眨,准确叫出了折丹曾经的名号:“衡天神君,你能够直接沟通天道,就应当知道,众神时代是没有文字、没有天书的。神灵的故事不需要传承,我也没有与之相应的记忆。”
众神都能或多或少地揣摩到天意,知晓自己的命运,而于后人而言,死亡的尽头却总是神秘可怖的,他们需要从前人的故事中得到经验和慰藉。
于是无字天书应运而生,记录着自诞生以来的世间万物,外形却始终是一个长不大的幼女形象,因为她根本没有过去,也因此没有未来。她只能秉承芸芸众生的意志,孜孜以求超越凡俗生活的成仙之路。
迟雾言:“我只能记录,不能杜撰。”
“丰沮玉门的青竹又是怎么回事?”折丹问道。
“因为丰沮玉门已经不属于此间世界了,不过是靠着阵法在空间罅隙中偷生,又从神兽残骸中抽取力量铸造的虚假世界而已,是世间法则之外的褶皱。众神众仙和仙脉传承早该在万年之前就断绝,这大约也是神君你想要做的,是吗?转生阵就是一道杀阵。”迟雾言紧紧地盯着他。
折丹坦然道:“这正是轮回转生的用意,绝地天通。”
这也是创世的最后一道关隘,让天地万里都能脱离神的掌控,自由存在,所以创世诸神把赋生和致死的力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只可惜,他们选择了一个错误的人,世间根本不会有纯粹无垢的存在。
神灵、仙妖、凡人共居于这个混沌的世界,人人都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
迟雾言也沉默下来,她所说的也恰恰与折丹的猜测相吻合,此等复杂诡谲的阵法,背后也隐隐有着同一人的手笔。
所有疑虑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
冰夷。
冰夷的死讯先于所有人,是天道为众神敲响的第一记丧钟。折丹曾经送走了所有创世神,见过了天崩地裂,海啸云腾,但冰夷的死不一样,如同崩断了一根无形的弦,没有发出声音,风声日光都一如之前,但所有神灵都在那一刻聆听了天道的悲鸣,如同衡天山上失去了养分的枯枝在极度干涸时发出的咔嚓一声,大江大河从此向前自由奔涌。
物伤其类的忧愁从他的心中飘过,又飞速地消散于无形。天道也有穷尽,众神何得幸免。他们都已经在世间存在了太久太久,大约都不会为此心生执念和忧愁。
他当初告诫常泽的话,却成为了自己摆脱不了的阴翳。当时他却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无论如何,距离天道崩毁总还有很长一段日子。
但此时此刻面对迟雾言的坦诚,他却忽然发现有很多记忆都早已模糊,感受也再难启齿,只是叹道:“转生阵,既生既死,也无生无死,如果她当真是冰夷,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神君,”迟雾言提醒道,“无论她是不是冰夷,都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不要掉以轻心。”
折丹点头,“多谢提醒。”
迟雾言欲言又止,“其实我想说的是,她是冲着你来的。”
折丹:“无论如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轮回转生只是我曾经的设想,如若成功,天下又何至于成这样。”
迟雾言刚要说话,紧闭的大门处却传来了一阵猛烈又急促的敲门声。
“是不是他们回来了?”她转身去开门。
“等等。”
迟雾言疑惑地看着他。
折丹打开大门,对上了一张满是眼泪和鼻涕的脏兮兮的小脸。
满城的人宛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阿苗“哇”一声哭了出来,迟雾言探出了头,飞快把他拎了进来。
人群又乌泱泱聚在了一起,额头中心的鱼鳞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在暮色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
云渚最深处是一面无边无际的巨大湖泊,宛如明镜般镶嵌在大地之上,倒映着金光灿烂的夕阳余晖,宛如大地之上的又一轮太阳。
常泽就站在这轮太阳的边上,与另外两人隔空对峙。
一个是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是大长老舒烈。另一人身影清癯,更为年轻,名为幽濯流,面容隐隐有着几分熟悉。
常泽:“幽云,认识吗?”
幽濯流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倒是舒烈站出来揖了一礼,朗声道:“不错,幽云乃是我族幽氏长老,也是濯流的师侄。鬼谷之中过往皆已烟消云散,我族无意追究,还请前辈到此为止吧。”
常泽漠然道:“息行夫在后面。”、
舒烈一愣,“什么意思?”
幽濯流:“意思是可以给他收尸了。”
幽濯流人如其名,说话就像一股刁钻的冷风。
常泽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虽然容色年轻,发丝之间却已经有了不少的灰白,一双眼睛更是转都不转一下。他这才想起来,原来方才舒烈说的是老头幽云是眼前这个风华正茂的幽濯流的师侄。
这两人的直言不讳倒是一脉相承。
舒烈沉默了片刻,能屈能伸道:“人死如灯灭,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追究……”
“闭嘴。”常泽的耐心彻底告罄,“要么让你们族长滚出来,要么我把你们都杀了。”
“大长老!”
这一方几句话的功夫,方玉纶带着一干人已经抵达,远远地嗅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舒烈朝着她挥挥手,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便只能得罪了。”
金光如巨浪般猛然掀起,此时常泽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脚下的水草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的湖水,他已经在大泽的笼罩之中,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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