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夫人的茶具不见了。”
一个没眼力见的家仆走到会客厅,同简江行这么说。
“夫人?”林溪声赶在简江行动前先开口了,“我记得简少爷你已经成寡夫了吧。”
简江行进门后就一直阴着脸,把人带进会客厅后也不招待,只是抱胳膊坐在单人沙发里,气势狂纵到仿佛一言不合就能将人撕碎。
他听见林溪声的话后,冷冷抬起眼,那狭长细致的双眼皮甚至叠成了一条锋利长线。
林音和没什么表情,只拆下帽子,同样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
家仆见没人说话,偷偷环顾四周,瞧见林音和后,倒吸一口凉气。
灵族都畏惧血族,按理说他应该闭嘴,但他又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便迟疑着压低声音说:“夫人……您,您怎么变成血族了?”
话一出,所有血族都抬眼睨着他,目光中是一种蔑视。
林音和没理人,只是将手搭在沙发上,冷笑道:“鳏夫就是鳏夫,别仗着脸皮厚就乱认人。”
家仆被林音和怼了一句后,连忙收回视线退下,但临走时又用惊疑不定的目光,胆怯地瞄了她一眼。
温澹生饶有兴趣地瞧着简江行的表情,笑着说:“你们金狮一族,不向来都是火眼金睛么,怎么会把人认错呢?”他说完,朝身边的血族女子一笑,“还是说简少爷亡妻还没死透,就开始想着更好地往上爬,来勾搭我们血族的漂亮女人了。”
简江行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林音和。
温澹生顺着简江行视线看过去,见林音和也僵着一张脸,便继续说:“你要是喜欢,我们就把她送给你,你说好不好,简少爷?”
那语气虽然带着笑,但话里的嘲讽却丝毫没少。
林音和起身,冷睨着他:“温澹生,虽然我当血族的年纪小,但做人的时候,可抱过你娘。”
温澹生嘴角抽搐一下,随后抬眼笑:“可你现在不是人了啊。”
简江行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
林音和余光瞥见了,轻嗤一声,摔门而出。
一路上没人敢拦她,走廊花窗吊灯,一切还维持着离开时的模样,路过花房林音和甚至看到了那天自己剪花时弄坏的一盆植株,黑土倾倒,花枯萎在一旁。
熟悉的场景她越走越躁动,情绪沸腾着要破开身体,她略一拧眉,在二楼的时候干脆撑着窗台跳了下去。
窗外暴雨倾盆,灌木绿树纷纷折腰,湖泊如烧开的水一般翻滚。
她在暴雨中不过走了几步,甚至还没出古堡大门,便有人猛地掰着她肩膀,二话不出对着她的唇狂吻了上去。
林音和冷笑一声,双目迸出火,掐住简江行脖子,用一股诡异大力将他朝满是积雨的地上按了下去。
简江行也不甘示弱,挟着她的肩带她一起摔在地上。
他在雨中狠狠瞪着她:“林音和,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林音和听完,徒劳地提了一下嘴角。她原本想借着怒火把话说清楚,斥责他的低劣品格。
但望着这张挂满雨珠的脸,她十五天来的心理建设都在雨里轰然倒塌了。
她以为自己能像葬礼上那样云淡风轻,也以为自己能同方才那般对他冷嘲热讽,但真正和他单独待在一起时,她才发现,她内心只有酸涩。
“简江行。”在最后,林音和后退着,脸上挂着一缕笑,但声音苦涩,“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简江行在雨幕中站起来:“我从来没有对你隐瞒什么。”
听到这句话,林音和心脏上被利剑贯穿的伤口传来刺痛。
疼痛牵扯着理智,让记忆迅速回笼。她幡然醒悟这人根本就没有悔过,攥紧拳,想要怒斥他。可喉咙像是被这暴雨堵住,眼眶悬着的泪水也不住滚落。
简江行抿着唇,视线停驻在她眼尾。
林音和知道,他这是看出自己在哭了。她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转身要走。
而后简江行的声音响起,再一次带上了她所熟悉的恳求。
“如果你也难过的话,那就回到我身边吧。”
如果你也难过。
那就回到我身边。
事情在他眼里看来,多轻松。可她付出的代价却太多了。
林音和没有回答。她略微俯身,蓄力踩着石阶跃上古堡墙壁,像所有血族那样飞檐走壁,眨眼便成一道暗影。
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也是一座建筑杂糅的城市,此时下雨人群撑着伞在街道间行走如长龙。林音和在雨中狂奔着,视线望向南边一座黑色的新式别墅。
她还并不适应血族过快的行走速度,此时停在布鲁厄广场的钟楼上歇息片刻,伫立着望向远方。
简江行金色卷发,墨黑眼眸,眉弓高且英俊冷傲,是很典型的狮族长相。他这样的人在名流宴会中哪怕不说话也不会被人忽视掉。
林音和也同样走在哪里都很突出,在灵族清一色的浅发色里,她有着一头明亮秀丽的黑卷发,冬日披散在脑后,夏日则用粗眼发网盘成一个松散的发髻,未被兜住的发则倾泻在肩背上。
她眉目明艳温和,加上个子高,神色清明身姿挺拔,让人不自觉就想要靠近。
但现在她成了血族,一双红瞳自带威慑,皮肤虽苍白如纸,但黑发黑眉足够明亮,让她看起来不像其余血族那般病弱。
她在钟楼上站了半晌,寒风掠过,心脏和小腹都轻微泛痛。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轻咳几声,敛着裙摆朝那处黑色别墅疾驰而去。
简江行要她解释清楚,却又不说想要她解释什么。
是想知道她如何投奔了血族呢,还是想知道她是怎么起死复生,或者更痴心妄想一点,要她解释为什么这回不像以前那样排解万难也要回到他身边。
林音和从没想过简江行的固执和天真会有一天这样可憎。她有时候还真希望,她在中剑后就死了。
但天不如人愿,也不知血族筹谋了多久,在简江行眼皮底下将她的遗体偷走了。
林音和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醒来后,就躺在了曾经的卧室里,身体疼痛,内心有一种渴血的冲动。
林溪声,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就守在她床前,见她睁眼便俯身抱住了她。
林音和闭上眼,千疮百孔的心在这个怀抱里终于有了一丝温热。
林音和曾有很多年都在寻找弟弟的路上,只是她没想到,弟弟竟也被抓了起来,还被同化成了血族。
姐弟相认的环节走得很快,林音和在知道自己被血族找回来后的第一反应还是要逃,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林溪声知晓她想法后,牢牢拽住了她,摇头道:“姐,你逃出去会死的。”
死,这个字眼让她想起了简江行。她浑身一滞,坐在床沿,眉目逐渐沉了下来。
林溪声握着他的手,声音很轻:“姐,我们要靠饮血才能活命,你逃出去会被异族管理局抓起来烧死的。”
林音和曾见过行刑现场,在布鲁厄广场正对面,一条笔直的街道将二者贯通。
她那时刚回到这座名为“格拉”的城市,还未找到简江行,戴着斗篷穿行在人群中时,听见人群在议论一个血族。
那个血族据说是饥饿过度神志不清,把市长家狗的血吸光了,还好被异族管理局的警卫抓了起来,现在终于要在异族管理局外的刑场上被处决了。
因为出现了血族的名字,林音和便留了心眼,同众人一起去观刑。
刑场应是在她离开后新修的,纯白大理石铺地,刑场围墙上刻满浮雕,后方立着一个硕大无比十字架,十字架下方则是一个胜若宝殿的高台。
林音和去的时候,那位瘦骨嶙峋的血族已经被捆了起来,头发蓬乱,脸色灰白,因离得太远让人辨别不清男女。
刑场下方人头攒动,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血族的可怕,掩藏在厌恶下的恐惧搅得这座城人心惶惶。
他们说,和吸血鬼还有动物住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葬送人类的伟大前景。
在这样的不满里,两个穿着深蓝制服的警卫站了上来,其中一个对观刑群众比了个手势,随后拿起剪刀,剪开了那位血族身上的服饰。
他们说,这是褪去在格拉生活的资格,只有遵守人类法规的人才能穿上人类创造出来的服饰,像这个忤逆人类的血族,不配在死的时候穿上衣服。
眼看要剪掉最后一块遮羞布,那位让人几次怀疑已经死去的血族男子忽然挣扎起来。他猛地抬起头。林音和看见了他眼底的惶恐不安和脆弱。
人群传来几声惊恐尖叫,接着另一位警卫也比了个手势,随后高高扬起手臂,给了那血族一巴掌。
血族的脑袋朝后掀去,再撞上木桩弹了回来,随后低垂着,不再挣扎,任由剪刀将材质上佳的布料裁落。
大家开始朝血族男子投掷烂菜叶和鸡蛋,不过这个侮辱很快就结束,因为这座城市哪怕烂鸡蛋烂菜叶,也是有人聚集在菜市场门口等着要抢走。
那血族已没有人形,浑身轻颤着,肋骨可怖地凸出皮肤,戴枷锁的双手抱紧身体,像在抵御寒风。两个警卫走到后方,又比了几个手势,人群欢呼,随后警卫俯身拉起一个铁制推杆。
哗啦一声,血族双手被锁链拽起,让蜷缩着想要掩藏什么的躯体彻底袒露于众。
那是一个苍白虚弱的面容,带着林音和记忆里血族的沉默和忧愁。
接着热油淋头浇下,在惨叫声中,有人投掷了一个打火机上去。
火苗撑不过这道漫长抛物线,铁制火机砸向他的胯骨,随后跌落在地。
一个警卫举着火把,一个警卫踢开火机。
林音和看着火机坠地,等再抬眼,血族已嘶吼着被火彻底湮没。
漆黑的骨在火光中狰狞,人群爆发出一阵持久的欢呼,这躁动着让林音和双目眩晕,想要干呕。
她压下去,最后看了一眼那团火光中的人影,侧身穿过人群朝外走。
她要走近布鲁厄广场时,刑场的欢呼声已经成了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呼喊,在这座城市上方回荡着,指向一个对林音和来说很陌生的名字。
“黑弥尔!黑弥尔!黑弥尔!”
黑弥尔。
并非皇族,也并非灵族血族,这个名字,林音和从未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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