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拾踩着积雪去老图书馆那天，口袋里揣了颗新的橘子糖——是她在街角便利店买的，和陆光以前给她的牌子一样，糖纸剥开时会发出清脆的“撕拉”声。
天台的门没锁，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她裹紧了围巾，先去看墙角那处——去年她把陆光留下的薄荷移到了陶盆里，此刻陶盆被雪盖了大半，只露出几片深绿的叶子，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透着点倔强的生机。
“我来给你拍雪了。”苏拾蹲下来，把相机架在石台上。镜头里，雪片慢悠悠落在薄荷叶上，没等积厚就化了，留下一点湿痕，像谁轻轻碰过的痕迹。她想起陆光说的“想拍雪落在薄荷上的样子”，指尖按快门时，突然觉得眼眶发紧。
拍完照，她坐在以前和陆光一起待过的台阶上，掏出那颗橘子糖。刚剥开糖纸，风突然吹得口袋里的银链响了响——那是她把陆光的铜制相机模型系在自己银链上的，链尾的棉布星星（她后来找裁缝仿做的）跟着晃了晃。
就在这时，她瞥见雪地里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埋在薄荷盆旁边的雪堆里。
苏拾爬过去，用指尖扒开积雪。是个小小的铜片，上面有相机镜头的纹路——是陆光的相机模型！它比她手里的那个小一圈，链身断了半截，显然是被风雪吹落在这里的。她把它捡起来，冰凉的铜片贴在掌心，突然想起陆光说过，这个模型是他爸爸留下的，他第一次拍照用的就是同款相机。
“原来你没带走啊。”苏拾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颤。她把小模型放在掌心，看着雪片落在上面，突然注意到模型底部刻着个小小的“拾”字——刻得很浅，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边缘还不平整。
是她的名字。
苏拾突然就哭了。她想起陆光给她递盲文书时的手，想起他给薄荷浇水时的样子，想起他说“要拍你笑的样子”时弯起来的左眼。原来他早就把她的名字刻在了最珍视的东西上，原来他说要去别的城市治疗，或许只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彻底看不见的模样。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很快就化了。苏拾把两个相机模型放在一起，对着薄荷盆轻声说：“陆光，你看，雪落在薄荷上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还拍了菜市场的早市，拍了流浪狗的新窝，拍了钟楼的日落……都拍得很清楚，因为我现在能看清了。”
风穿过天台，带着薄荷的清香，像是谁在轻轻叹气。远处的钟楼敲了五下，声音裹着雪声传过来，和去年她听陆光讲钟楼时的声音一样。
苏拾把小模型放进贴身的口袋，站起身时，看见一片雪落在薄荷叶上，没化，就那么轻轻停着。她举起相机，又拍了一张——照片里，雪片、薄荷、两个叠在一起的相机模型，还有远处模糊的钟楼，都被框在镜头里，暖黄的天色漫过来，像陆光以前给她讲的“最温柔的黄昏”。
“我会经常来看薄荷的，”她最后看了一眼天台，转身往楼下走，“也会替你拍更多风景，把你的相机里，装满这个世界的光。”
雪还在下，落在她的肩上、落在她走过的脚印里。口袋里的铜制模型贴着胸口，慢慢有了温度，像陆光以前递糖时，掌心的温度。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在她剥开糖纸后，笑着问她“甜不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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