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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皮肤上的雨滴发涩又发硬。
若芜关上殿门,径直走进水室内,剥下湿透的衣衫,踏入水池。
池上热气氤氲,若芜全身没入水中,脑袋仰在池边神游。
水下的黑木蛇镯忽然扭动起来,在她腕间松了紧又紧了松,终于受不住热,化回蛇形,一溜烟浮上池面。
黑糊糊一条影子着急忙慌向池边游去,却被若芜一把逮住,揪在眼前,“小间谍,你不会君泽派来监视我的吧。”
小巴蛇一双赤目通红,通身被热水浸得滚烫,它扭过头不理睬她。
“小东西脾气还不小,跟你主子一样。”
若芜没所谓地将它放到池边,脑袋沉入水,半张脸浸在水中,一会儿浮起一会儿又沉下,憋着气吐泡泡玩儿。
小巴蛇乖巧地盘踞在池边,目不转睛地跟着她的脑袋一块挪动自己的,时上时下,瞧着呆头呆脑。
若芜无意瞥了一眼,却被逗得噗嗤一笑,水面上冒出气泡,她哗啦一声浮出水面,转身趴在池边,指着小巴蛇的鼻子:“像你这么笨的,怎么做间谍?”
小巴蛇不买账,嗷呜一张嘴,小米牙轻轻咬住她,信子迎着她的指尖舔舐。
若芜转了转手指,小巴蛇却不肯松口,她便随它咬着了。
温柔池水包裹着周身皮肤,听得见雨水密密麻麻拍打的声音。方才消耗了体力,这会儿,若芜整个人慵懒得不想动弹。
她打了个哈欠,舒服得发困。
池子里热意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瓢泼大雨稀稀拉拉停了。
君泽站在殿外敲门,无人答应。
他推门而入,径直走到水室门口,掀开贝壳帘子。池中水汽蒸腾,若芜趴在方正的池边睡着了,小巴蛇已化作黑木镯,重新扣回她腕间。
她脸庞泛上红晕,发丝湿漉漉贴在纤细颈项间,肩头暴露在空气中,肌肤吹弹可破,背上凝结的水珠摇摇欲坠,玩耍般丝丝滑落。
贝壳帘磕磕碰碰落下。
君泽走入水室,挥了趟手。
一袭黑袍落下,君泽将池中的人捞起,黑泡缓缓盖在若芜身上。
她眉眼被盖了个严实,却不安分的在他怀中扭了扭,黑袍滑落至肩头,凝脂软玉若隐若现。
热水浸软的皮肤,寸寸落在他冰凉掌间。
漫漫雾气,软绵绵的呢喃传入耳中。
君泽微微一滞。
“童子功什么的……很厉害吗……”
她说梦话时,不似平日冷然淡漠。
君泽将她抱到榻上,捏住她落在黑袍外的手,一指一指的按压。
不觉间,烛火随风而灭。
若芜睡得迷糊,只觉得小巴蛇又现出原形,在身上蜿蜒缠绕,闹的她呼吸沉重,她胡乱一挥手,将小巴蛇挥开,小巴蛇乖乖的也不闹,有分寸地攀上她颈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她的下颌。
白团子在竹窝里乖乖趴了一夜。
若芜一早醒来,不记得昨晚怎么爬上榻的,迷迷瞪瞪走出殿门,就被白团子扑了个满怀。
牛婆告了假,这几日不在崇吾殿中。
若芜提笔勾了两个饼子出来,一个塞到白团子嘴边,白团子拱着鼻子嗅了半天,在若芜殷切的期盼下,才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大饼。
便殿响起动静。
君泽打开门走出来。
不知他是否换了套装束,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但若芜没看出哪里有差别。只是觉得他今日多了几分人味。
君泽停在她身旁,瞥了眼饼子,朝她伸手。
若芜:“?”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乱七八糟啃了几口的大饼子。
不是吧?吃她饼子上瘾了?
若芜将信将疑撕了半块饼子给他。
君泽一把接过,转身出院,不忘放话:“今晚戌时初刻,到百妖长街尽头的溺隐泉等我。”
若芜还没来得及问问怎么个事儿,黑影浮动,他人已不见踪影。
她拿了个软垫塞进竹窝,嘱咐了白团子乖乖呆在院里,隔着前后脚,溜出了崇吾殿,直奔往边郊。
上一次从囚山出发,停在孚玉山。
这次她便从孚玉山开始,和前次一样,握着引路枝沿着边界前进,每隔五里停下选取制作丹青的材料,标记后丢进乾坤袋。
有了前一次经验,若芜这一次心无旁骛,一路埋头狂奔,顺利踩完了剩下五个点,外加上一次采的三个点。
乾坤袋中已入有东、南、西、北四点位,以及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点位,集齐了万妖山全境边界圈八方要点。接下来需集齐全境九宫,含各宫米字九点,便能凑齐百景材料。
将新取的材料丢入袋中,若芜搓搓手。
君泽喊她去的百妖长街,貌似就是九宫正中央的第五宫,那今夜便可顺道取了中宫九景。
看了眼天色,时候尚早,待去了百妖长街取完九景,差不多也就到约定的戌时初刻了。
若芜提起折青勾了朵云跃上,朝着第五宫方向,驾了百二十步,忽瞧见一只纸鹤,夹在一朵棉花云里。
她驱云落到近处,伸手摘下纸鹤。
画镜司常用这种纸鹤探路寻材,从前在司中描卷,她常常折这种纸鹤飞给霜岱传小话,霜岱总是将纸鹤拆平了压在砚下,等下了工,才折回去。再后来,霜岱的纸鹤总是比别人多一道折痕的。
若芜翻看这只多一道折痕纸鹤,不知它怎会落进这片云中,想到日前沧昱意指霜岱要入万妖山,心下思虑,便运了灵力输入纸鹤,让它去寻主。
纸鹤得了灵力,竖起脖子,颤颤巍巍飞下云端。
若芜不远不近跟着它,竟一路颠簸到了囚山。
纸鹤落到了美人窟附近。
若芜将纸鹤收入袖中,思忖了片刻,想到上次君泽只是不准她留宿,没说不能进去,便立马说服了自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一进洞中,立即有小兔崽围上脚边,若芜揪起它的后颈,这兔崽子毛发稀稀拉拉的还没长齐,正是上次被君泽削了兔毛的那只。
“你们近日可曾见过一位仙官入窟?”
小兔崽子转着冰蓝眼珠转向一旁,若芜瞥见一位熟悉的身影。
月戚:“若芜仙子有事只管差人来办便是,怎敢劳烦仙子亲自到访。”
若芜纳闷,她人生地不熟,差什么人?哪来的人供她差遣。她直言道:“我只是路过此处,想寻一个人。”
月戚笑吟吟道:“每日入窟的人无数,不知若芜仙子要寻哪一位?”
若芜正要说是一位仙官,转念一想却道:“你既能造幻境,自然也能知晓景中事物,那人若是入景,身上或许配有一只笔管。”
月戚看了眼若芜腰间的折青,道:“若芜仙子请随我来。”
二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洞室外,洞中之人闭着双眼坐于案前,形貌平平无奇。若芜只看了一眼,心下便十分汗颜,怎么仙官们净爱扮成竹妖。
当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月戚:“这位……大人已陷在幻境中,强行唤出恐伤其元神。”
若芜平静道:“那她多久可以醒来?”
月戚:“有的人三天便醒,有的人三年也醒不来。”
若芜定定望住月戚,“可有什么不损元神的方法能唤醒她?”
月戚轻吟片刻,缓缓道:“若芜仙子若有信心入幻境寻出破绽,或可将她带出来,不过若是定力不足,便会一同陷入其中……”
照着月戚的说法,若芜搭上这竹妖的灵脉,踏入她的幻境之中。
这竹妖果然是霜岱扮的。
幻境中便是海图阁的闭关层。若芜在窗扇上戳了一个小洞,霜岱正在闭关室里修图卷,一卷接一卷,修得天昏地暗,不知天地为何物。
极致的专注也是一种弱点。
在画镜司中修卷,通常是自备些干粮,或是请当值司使隔三差五代送。有一次,霜岱修卷时,若芜因翻了禁卷被小阁老追着索赔,便偷偷翻进霜岱的闭关室躲了好几日,霜岱义正言辞的规训了她几句,但还是念着情分,没将她推出去正法。
思及此处,若芜挥笔勾画出一盘丰饶菜肴端在手里。这幻境中造的食物闻着比寻常吃食更要美味万分,色香极绝。
她吸了几口气,装作慌里慌张,然后破门而入,将餐食往案几上一推,转身关上门。
案几上突然挤进来一张漆木食案,霜岱皱了皱眉,抬起脸来。
看到闯入的人是若芜,松了眉头,问道:“怎么,又被小阁老抓到了?”
若芜贼头贼脑关上门,状似轻松道:“没有没有,特地来给你改善一下伙食。”
霜岱低下头继续描摹,“不用,我吃惯了素糕。”
若芜蹲在案前:“你天天吃素糕,嘴巴里不得淡出鸟来。”
霜岱描得起劲,丝毫不为所动。
若芜见状,抠抠下巴,又道:“我家老仙师大人说,尝百味亦有助于绘百景,这世间之理皆是相通的……”
霜岱将信将疑,若芜猛猛点头。
见她果真放下了笔,端起碗来用食,若芜殷切问道:“这膳食味道如何?”
霜岱:“尚可。”
没了?不觉得仙云出现这种五味俱全的美食很古怪?
若芜很挫败,霜岱很淡定。
用完了餐食,她继续修卷。若芜躺在后面的矮塌上翻来翻去,半晌,又坐起来往乾坤袋中掏东西。
不觉间翻出了一个小盒子。
上一次出了幻境后,若芜曾翻找过,此前在极海神域幻境中制的丹青并不能带出幻境,不想此时入了幻境,它又再次出现。
若芜掏出那盒丹青,鬼鬼祟祟蹲在霜岱身后,蘸着那丹青在墙上绘了道门,那门立刻显了形,看着十分沉重。
转头瞧了瞧霜岱,趁着她埋头苦干,若芜凝神推开门,一把将霜岱拉出门外。
天地变换,若芜拽着霜岱,回到了美人窟洞中那方小室。
本只是想试一试,不想这幻境中夸大了原本术法的移门换景之术,竟真叫她误打误撞打连通了幻境与现实。
“阿芜!”霜岱醒转,看了眼四周,登时反应过来,立即握竹棍于前,对月戚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私设囚牢。”
若芜连忙拉住她。
这次恐怕是她擅自闯入囚牢了。
月戚言笑自若:“这位大人怕是有什么误解,此处为妖界都城万妖山境内,何谈私设,要说,也是大人私自闯山才会入这囚牢。”
霜岱:“你……!”
若芜将她拉到身后,“这处确是戚公子的地盘。”
月戚微笑:“不知是若芜仙子的友人,是月戚唐突了。”
若芜心思飞转,闪过一丝异样。
要说没有君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美人窟怎敢如此大胆。
月戚又道:“若芜仙子来美人窟之事,还望莫让君泽大人知晓,君泽大人不喜仙子在此多留,月戚代孩儿们先谢过仙子了。”
上次被君泽脱了毛,这会儿毛未长齐全的兔崽子,从月戚身后探出个头来,听到君泽的名字瑟缩了一下。
又是时候用狐假虎威那套了。
若芜忽然弯起眼睛,搭上月戚的肩膀,将他揽到洞室外,笑嘻嘻道:“不如你告诉我君泽的幻境中有什么,我便替你保密,任凭你在这杀人放火,也与我不相干。”
月戚蓝眸淡淡,轻飘飘道:“这倒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君泽大人的幻境我只入过一回,自君泽大人破晓那幻境之后,我便再也无法进入君泽大人的幻境之中。”
若无不死心:“那你见到的那一回,他景中是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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