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夏一一辨认:“蔷薇、芍药、竹叶心……”
“那是翘摇,旁边是龙葵。”
“哦,甘草我认得,还有这个——”很熟悉的一种野花,她叫不出名。
“这是酢浆草,可食用入药,能解热止泻,消肿散瘀。”
巫夏拈起一根咀嚼,立刻皱眉吐出:“哇,还是好酸!”
“光饮茶无趣,我去摘些果子。”应繁起身相邀,“姑娘可要同去?”
“好啊!”巫夏欣然跟随。
谷中果树成荫,菜畦瓜棚错落,俨然田园胜景。
相处间,巫夏发现应繁是个很随和的人,渐与她亲近起来。
她摘着葡萄随口问:“姐姐可是独居于此?”
“是。”应繁笑道:“我屡邀你家公子来作伴都被拒,想来是舍不得雾灵山上那些跟妹妹这般的伶俐姑娘。”
巫夏忍不住哈哈一笑,“公子毕竟是一庄之主嘛!自然要顾全大局。”她未察应繁话中酸意,似只随口一说。
应繁忽然偏首:“妹妹竟不知,斯庄的家主是巳姑娘吗?”
巫夏:“……?!”回想在雾灵山月余,自己从未直接询问,也无人特意告知,而众人对斯辰、斯四巳皆以“公子”、“姑娘”相称,没想到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难怪当初求职时斯辰从头到尾只道“自便”,原来他真不管事——这也解释了为何斯四巳发话后,她很快就被送下山。
“不过他们兄妹谁当家都一样。”应繁见她神色变幻,莞尔解释,“二人皆淡泊,庄务多由底下人操持。斯辰也是近两年才愿下山坐诊。”
所以铁落才随行?好可怜一打工人啊。巫夏暗想。
应繁打量她:“去岁入秋时我曾在雾灵山小住,未见姑娘。你年纪轻轻却出身不凡,莫非与斯辰……”
又来了!巫夏挂起招牌甜笑:“姐姐误会了,我与公子只是机缘巧合同行,时间到了,我还是要回我的世界里。”
“因缘际会?”应繁想起上次邀斯辰来谷中做客,他以“有事未成,不便离庄”推辞。追问何事,只答“时日未至,在等因结缘”。
“想来,这因缘便在此了。”她莞尔一笑,将竹篮递给巫夏,“妹妹稍候,我去摘些荔枝。”
说罢提气跃起,双臂舒展如鹤,转瞬悬停树冠间。手中弯刀寒光闪过,果枝应声而落。
巫夏震惊脸——原来是武力值高强的侠女啊!
不过片刻,应繁翩然落地,怀中已抱着几串红荔枝。巫夏忙递上竹篮,由衷赞叹:“应姐姐轻功真厉害!”
“雕虫小技罢了。”应繁粲然一笑,她看了眼竹篮,“差不多了,再摘些蔬菜。”
菜园就在不远处,占地虽小却品类繁多。瓜棚下绿叶葱茏,长势喜人。
巫夏蹲下来,指着脚下野草:“啊!这个我认得,仙鹤草!防癌效果特别好!”
“防癌?”应繁不懂其意,解释道:“此草名龙牙草,可收创止血。如今天热,摘些节瓜和龙葵芽罢。”
“好。”见应繁去摘瓜,巫夏便走向那片龙葵菜地。
行至园中,巫夏再次震惊脸!!!
瞧瞧她都看到了什么,西红柿?辣椒?玉米?
她历史再差,也知道这些作物直到明清才传入中国。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凌乱了:自己穿越的真是历史上的东晋吗?到底哪出了问题?
应繁走来,见她发愣,笑道:“这些未成熟,还摘不了。”
巫夏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应繁姐姐,这些蔬菜……一直都有吗?”
“你未曾见过?”
“我……我想我在这个时期是不曾见过的。”
“都是斯辰去年让人送来的种子。狼桃与辣椒今春才种下,我也不懂打理,任其生长罢了。”应繁疑惑道,“斯庄难道没有这些?”
又是斯辰!
巫夏打哈哈:“或许有吧,我没注意。姐姐,我们快些摘菜吧,别让公子久等。”
♀◆♂
午膳小憩后,应繁与斯辰在凉亭铺纸校书,讨论植物培育。巫夏听了一会,不感兴趣,随手翻开桌上的《南方草木状》,满页繁体字看得眼睛发疼,赶紧合上,又盯了蓝天白云好一会,很快百无聊赖。
应繁道:“妹妹若是困倦,可去客房休息。”
巫夏摇头:“我不困,只是无聊。”
“现下正阴凉,妹妹不妨去园中逛逛,采些花草。”
巫夏双目放亮:“这里的花都能摘吗?”
应繁点头:“只需当心些,莫伤了幼苗。”
“好嘞!”巫夏兴冲冲跑出凉亭。
应繁将讨论要点一一记录,末了问道:“去年你给的狼桃与辣椒种子,按你说的法子栽种,长势尚可,但不知如何提高产量?”
斯辰:“狼桃喜湿温,土壤要疏松湿润。现下昼日光足,但谷内夜寒露重,可用薄纸或碎布夜间包裹,日出取下。若要增产,待苗高一尺时,在旁挖沟渠浇透水,将植株放倒,三五日便能在渠内生新根。结果期多整枝施肥,产量可增二三成。至于辣子,宜种在干爽之地,莫与狼桃连作,需设排水沟。结果后分批采摘,多留些果实,产量自会提高。”
“倒也不难,我记下了。”应繁莞尔,“说来有趣,你带来的这位花妹妹,对这新鲜作物好奇得紧,说从未见过。不知是指栽种时节不对,还是当真不识?”
斯辰神色平静:“她自然见过,也吃过。孩子心性,随口一说罢了。”
“你当她是孩子,她可未必自认晚辈。况且早已及笄,算是大姑娘了。”
斯辰浅笑,端起茶杯:“茶酸了,我来煮新茶吧。”
应繁起身:“你上次送来的红血龙还剩不少,我去取来。”
♀◆♂
此时巫夏在花园里玩得兴起,见百花争艳,忍不住采了一大把。她盘算着带回医馆,一半插瓶,一半给医馆那几个孩子编花环。
鲜花还需绿叶配。她左察右看,锁定不远处的竹林,就用竹叶条吧。
近了才发现,这片竹子,竟是金黄色。
“难道是珍贵品种?”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上手了,一连折了十几根竹条。
退出竹林时,一脚踩在铺满落叶的杂草地上,脚感软绵绵,她好奇低头——
“啊啊啊!”实在太过惊恐,她当场大叫,拔腿向外狂奔,猛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抬头见是斯辰,也顾不得问他何时来的,颤声道:“斯辰,有蛇!”
斯辰扶住她,声音平静:“它伤不了你。”
伤不了?不知是他的话还是他身上的药草香气安抚了她,巫夏稍定心神:“不是毒蛇?”
“是。”
巫夏几乎要疯了!她感觉蛇已经缠上来,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斯辰身上:“斯辰,快走!我怕蛇!快走!”
“蛇已死。”
“死了?”巫夏难以置信,那蛇方才还朝她吐信子!
斯辰松开她,“转身看看。”
“我不要!快走快走!”巫夏处在极度惊恐中,完全听不进去,顾不得散落的竹条,推开他就往外跑,正撞上应繁。
应繁问:“发生何事?你们怎都在此?”
巫夏战战兢兢:“姐姐里面有毒蛇!”
“蛇?我去看看。”
应繁越过她走向斯辰,只见一条小腿粗的白花蛇七寸处扎着银针,已然僵直。
“死了?”
斯辰点头。
“这么大的白花蛇,谷中倒不常见,正好入药。”应繁转身就走,“我去取簸箕。”
巫夏远远看着应繁倒出死蛇,戴上手套取出银针,双腿直发软。
应繁看过来,笑着解释:“妹妹,这是白花蛇,也叫五步蛇,头尾皆剧毒,最喜盘踞在地,伺机缠脚,人被若咬,五步即倒,需截肢保命。”
巫夏听得冷汗涔涔,这毒蛇起码两米长吧?那么肥,悄咪咪爬到她脚下,是想狠狠咬她一口,毒死她吧?
“妹妹无需担心,你家公子的银针已将其刺毙。”应繁着手处理蛇,“五步蛇虽有剧毒,却能祛风定惊,对风瘫疠风、四肢骨痛尤为适用,是味良药。”
巫夏连退三步,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应繁含笑安慰:“亭内煮了新茶,还有点心,妹妹去喝口茶,压压惊。”
这时斯辰从屋内取来两只白瓷花瓶,手上还拿着用水清洗过的竹条,巫夏凑过去:“公子是要帮我插花、做花环吗?”
“你去将花取来。”
花还放在竹林外,巫夏连连摇头:“我不敢去。”
斯辰将花瓶和竹条递给她:“去亭中等我。”
亭中,眼见斯辰随手插的花都颇有艺术感,巫夏跃跃欲试,却弄得不伦不类,直接放弃。
无聊加上心有余悸,她问:“公子,我们何时回去?天色不早了。”
斯辰头也不抬地插着最后一支野菊:“今晚在此留宿。”
“为什么?”
“暴雨将至。”
巫夏将信将疑地走出亭子。晴空万里,哪有雨意?
她正要返回亭中说服斯辰,身后惊雷炸响。暴雨更是接踵而至,哗然落下。
巫夏:……
她不扶墙,就服斯面瘫!
♀◆♂
一场暴雨从午后下到入夜。用过晚膳,应繁收拾出两间客房。
洗漱后,巫夏本想回房,却见斯辰在院前大石板上铺了竹席,正抚琴而奏。
大雨刚过,到处湿漉漉,但空气清凉,夜虫长鸣。
朦胧水月悬空,烛光温馨摇曳。昏黄的光晕丝毫掩盖不住斯辰清冷料峭、独一无二的气质。
她很喜欢这古代的夜,黑得浓郁,黑得纯粹,可以释放任何美好想象。但此刻吸引她的,是眼前人——他一身白衣孑然于夜色中,恍若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每次看他,她总会忍不住惊叹。这种感受有时甚至无关于他的样貌气度,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她走近问道:“公子在弹什么曲子?”
“随手而作。”
“好听!”见他未反对,巫夏索性坐在他身侧,好奇地抚过琴身。这把古琴年代久远却保养得当,想必是应繁的传家宝。
斯辰按住弦,看向她:“想弹?”
“啊?”巫夏一愣,她不会古琴,倒学过古筝,不精。此刻有点心动,“可我不会耶!”
“先认弦。”斯辰直接将琴放到她面前。
巫夏挺直腰背。
“琴有七弦,以螺钿分段,即徽位,音有五阶:宫、商、角、徵、羽,以徽位定音……”
巫夏越听越晕,都是乐器,怎么跟古筝完全两回事啊!她当即投降:“公子,公子!我放弃!我听不懂啊!还是你来弹吧!”说着跳开三步远,正好看见应繁走来,便迎上去:“应繁姐姐,你给我的沐浴液里加了什么?蚊子都不叮我了。”
“谷中蚊虫多,我特意多加了茉莉和香叶天竺葵花液。”应繁笑应,“你若喜欢,带回去便是。”
“谢谢姐姐!”巫夏注意到她手中的竹笛,“姐姐要吹笛?”
“难得良宵,有人合奏。”应繁笑问:“妹妹想学?”
巫夏坚决摇首:“我不学,也学不会,我就觉得这笛子金灿灿的,像那片竹……”她赶紧打住!
“此笛正是用竹林的竹子所制,那是黄金间碧玉竹,与寻常品种不同。”
“也药效奇佳?”
“长得好看。”应繁莞尔,走到斯辰三米外,与他合奏。
巫夏不知曲名,只觉悦耳动听。她索性坐在另一块石板上,感到久违的放松。昨夜在望鹤楼都不曾这般惬意,许是因为此刻,她得以见到真正的天地。
她不是爱丽丝,能有幸梦游美妙仙境,但自来到这个时空,还算幸运。有人护佑,有人相伴,所遇多是良善之辈。她心中万分感激,虽从未放弃归去的念头,但这趟旅程仍值得细细体味和珍惜。
她闭目静听,心无杂念。
一曲终了,巫夏睁开眼,只见应繁与斯辰低语几句。琴声再起,应繁执笛舞剑,动作与音律结合,刚柔相济,气韵非凡,飒爽又好看。
真是当代侠女风范啊,巫夏心中有一丝羡慕。试着比划几下,却完全跟不上节奏,只得作罢。暗想明日定要好好学王祎那套剑法。
次日离谷时,应繁送了许多东西给巫夏:驱蚊沐浴液、驱蚊膏、果脯和一大把鲜花。
巫夏有种跟着长辈去友人家做客,临走被塞满手礼物的感觉。难道从此以后,大家都把她当作斯辰的晚辈?
瞎想的功夫,又见应繁递给斯辰一大包袱:“想来你也无甚要紧事,便劳烦绕一趟福安寺。这是给主持方丈的药,他腰伤反复已久,你此去正好给他施针。”
又递过一个小包袱:“这是你要的异耳与甘藤。此二药并不稀奇,尤其异耳,更是常见,我往年也会送去医馆,你此次特来取,莫非现下城中小儿疳症盛行?”
“并非如此。”斯辰接下,“我新调药方,须加此药。”
作别应繁,二人牵马离谷。
晨阳柔熙,空气如新,四处新绿。
他们的速度还是慢悠悠,巫夏想起斯辰说要给自己配药,问道:“公子给我的药何时能配好?”
“三日后。”
“要吃很久吗?”
“不短于半载。”
“半年?吃完就能彻底好了?”
“土脾乃后天根本,平素饮食仍须时时注意。”斯辰补充,“先配三个月剂量,往后会根据你的体质再改方。”
巫夏粲然一笑:“辛苦公子!”
半炷香后,二人抵达福安寺。拦了个小沙弥道出来意,小沙弥引他们到僻静别院。与方丈寒暄后,斯辰便去内室施针,留巫夏一人在会客室。
喝完茶,巫夏踱到院外。来时注意到有条通往后山的小路,此刻正有几个小沙弥在劳作:一个浇菜,两个捡树枝。
反正没事干,不如帮忙干点活。
她走过去含笑问好。小沙弥们腼腆合掌,称她“施主”。
那个五六岁的小沙弥皮肤黝黑,身形瘦小,巫夏心头感慨,小小年纪出家,大概率是孤儿。她想起幼时常随信佛的外婆出入寺庙,见过的那些身世凄凉的小和尚。
早知多带些香火钱。斯辰应该带了吧?
“一起捡吧。”她蹲下身。小沙弥不知所措,只好由着她。
不多时,浇菜的沙弥过来道:“释元、释安,等我浇完这几株树苗,便与你们上山捡柴。”
两个小沙弥应是。
巫夏也道:“我跟你们去。”反正斯辰施针要很久。
小沙弥浇完树苗,开始浇巫夏对面的枯树根。
巫夏纳闷:“这树不是死了吗?为何还要浇水?”树根不但干枯,还木屑化了。
“阿弥陀佛。”沙弥合十道,“这是本寺首任方丈从天竺带回的优昙婆罗树,乃本寺圣树。虽已枯萎,不敢怠慢。”
小沙弥释安补充:“三年前深秋释弘方丈圆寂时,圣树突然枯萎。为保根基,方丈让师兄们砍去树干,留着树根等它重生。”
“已经三年了?可烂成这样还能活?”
年纪更小的释元道:“方丈说,树根能否重活,不必执念,只需每日浇水,定期施肥。”
心态可嘉!捆好树枝,巫夏直起身:“不是要上山捡柴吗?走吧。”
明天开始日更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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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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