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秩序局总部，像一颗嵌入城市心脏的冰冷钢铁巨兽，沉默地运转着。它不属于任何行政区划，其存在本身对普通民众而言就是一个模糊的传说。只有持有特定权限的人，才能透过那些看似普通的建筑外墙，感知到其内部磅礴的能量流动和错综复杂的时空屏障。
林皓通过层层验证，穿过一道道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检测门，走进了这头巨兽的体内。空气中的臭氧味和低沉的嗡鸣是他熟悉的背景音，但今天，这一切感觉格外冰冷疏离。
周围的同事向他点头致意，但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同情、探究、还有公事公办的疏远。欧米伽级事件没有秘密，尤其当事人还是局里的精英探员。一夜之间，他从未婚夫变成了“重大时间异常事件”的关联人物，甚至……某种程度上，嫌疑人。
他直接前往陈锋部长的办公室。
“进。”陈锋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门滑开。
办公室宽敞简洁，巨大的全息星图在缓缓旋转。陈锋坐在桌后，看起来比昨晚疲惫了许多，眼袋深重。
“部长。”林皓站定，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他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压在一层坚冰之下。
陈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他调出一份光屏报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淌而下，“芯片的材质无法分析，结构无法解析，甚至其存在的物理法则似乎都与我们当前的时间基线有细微出入。它就像……一个数学公式里凭空多出来的变量，不合理，但确实存在。”
林皓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预料成了真。
“苏梨的背景……”林皓艰难地开口。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陈锋打断他，“杰出的年轻历史学家，专攻21世纪末社会转型期。人际关系简单，没有任何异常记录。她的研究项目，我们核查了，没有任何涉及敏感时间技术或禁忌领域的内容。”他双手交叠，看着林皓，“专案组已经成立，由我直接负责。但目前，没有任何方向。对方做得太干净了。”
干净。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进林皓的心脏。
“我的停职令？”他问。
陈锋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暂时……还需要维持。规定如此，林皓。你需要理解。这不仅关乎程序，也是为了保护你。对方的手段超出我们目前的认知，你贸然行动，很可能自身难保，甚至干扰调查。”
“所以我只能等着？等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专案组’告诉我，我的未婚妻为什么消失？或者……是否还能回来？”林皓的声音里终于渗出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
陈锋没有直接回答，他操作了一下控制台，另一份任务简报弹了出来。“‘黑隼’在码头区进行非法时间跳跃交易，证据确凿。行动队已经布控，但需要一名高级探员现场指挥确认。原本是李泽的任务，但他临时突发性时间感官失调，进了医疗中心。”
时间感官失调，时间探员最常见的职业病之一。发作时，会对时间流逝产生严重错觉，甚至短暂迷失在时间碎片中。
“你去处理。”陈锋的语气不容置疑，“找点事做，林皓。比呆坐着胡思乱想好。保持你的专业素养，这是命令，也是忠告。”
林皓看着简报上“黑隼”的资料——一个臭名昭著的时间走私贩子，专门倒卖一些来自不同时间点的小玩意。这种任务平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此刻，却像是一种残忍的讽刺。
他追捕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时间罪犯，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无人能寻。
但他没有反驳。他知道陈锋的好意，也更清楚秩序局的铁律。他需要这个身份，需要权限，需要留在局里的信息流之内。
“……是，部长。”他站起身，接过任务令牌。
“林皓，”在他转身时，陈锋叫住了他，语气缓和了些，“专案组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我保证。”
林皓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
码头区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机油的味道。巨大的龙门吊在雾霾中若隐若现，像沉默的史前巨兽。堆积如山的集装箱构成了钢铁的迷宫。
林皓穿着黑色的战术服，融入阴影之中。他耳中的微型接收器传来行动队员的汇报。
“目标进入B7区域，正在与交易对象接触。”
“能量读数稳定，未检测到大型时间装置。”
林皓的视野中，淡蓝色的数据叠加显示着周围的环境信息、热信号以及微弱的时间波动轨迹。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各种信息，但心底那冰冷的空洞始终存在，像一个永不满足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注意力。
“指挥中心，我是林皓。确认目标，‘黑隼’，及其交易对象一人。建议收网。”他的声音通过骨传导麦克风传出，冷静得没有一丝感情。
“收到。行动队，动手！”
命令一下，几道黑影从集装箱顶棚迅猛扑下。能量武器的嗡鸣声和呵斥声瞬间打破了区域的寂静。
林皓没有动，他只是冷静地注视着下方。他的任务是指挥和确认，不需要他亲自出手。他看到“黑隼”试图激活某个藏在怀里的装置——那应该是一个小型时间跳跃器。
“干扰他！”林皓下令。
一名队员发射了电磁脉冲弹。“黑隼”手中的装置冒出一股青烟，闪烁了几下熄灭了。他绝望地被按倒在地。
任务很顺利。毫无挑战。
林皓从隐蔽处走出，一步步走下铁制楼梯。队员们已经将“黑隼”和他的买家铐了起来。地上散落着一些来自不同时代的“古董”：一个锈蚀的智能手机，几本纸张发黄的杂志，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原始蒸汽朋克风格的齿轮装置。
“黑隼”看到林皓，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秩序局的狗！就为这点破烂玩意儿？”
林皓蹲下身，捡起那个齿轮装置，看了看，又扔回地上。毫无价值。他的目光扫过“黑隼”愤怒而不甘的脸，扫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赃物。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苏梨面对的，是远超这种小打小闹的力量。那枚芯片所代表的科技水平，是“黑隼”这种货色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
“带回去。”林皓站起身，语气淡漠。
队员押着犯人离开。林皓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带来远处轮船低沉的汽笛声。
他抬起手，看着个人终端。屏幕上，是他和苏梨的合影。她笑得那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他们去年在历史档案馆门口拍的，那天她刚通过一个重要课题的答辩。
他的指尖悬停在删除“停职状态待确认”通知的图标上，最终却只是关闭了屏幕。
专业素养？
他现在唯一的“专业”念头，就是动用他所有的知识和技能，去撕开时间的帷幕，找到那个带走她的人，或者东西。秩序局的规则，陈锋的忠告，在这个念头面前，轻得像灰尘。
但他需要信息，需要线索。而留在体制内，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转身走向停靠的装甲悬浮车。
他的表情重新冻结，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眼底最深处，那簇名为执念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中，沉默地、剧烈地燃烧。
寻找苏梨，这将是他唯一且最后的任务。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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