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库的深处是秩序局被遗忘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散热风扇的嗡鸣、老旧纸浆微微酸化的味道，以及一种与时代脱节的静谧。这里的灯光为了照顾那些老旧的服务器而显得有些昏暗，成排顶天立地的机柜像黑色的墓碑，埋葬着过时的数据和被边缘化的人员。
林皓穿过这些冰冷的钢铁丛林，最终停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的隔离门前。门边的身份识别器型号古老，甚至需要物理接触。他將手掌按上去。
“验证通过。林皓探员。”电子音嘶哑，像是接触不良。门锁发出沉重的撞击声，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的空间比走廊更加闷热，各种指示灯闪烁的光芒构成了主要光源。这里堆砌的机器更加古老和怪异，有些甚至闪烁着真空管的橘色光芒。线路像藤蔓一样在地上、墙上、天花板上蜿蜒爬行，最终汇聚到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操作平台前。
一个头发花白、乱糟糟得像鸟窝、戴着厚重镜片眼镜的脑袋，从一堆闪烁的屏幕后面抬了起来。老猫的脸上油光光的，挂着睡眠不足的疲惫，但那双透过厚厚镜片的目光，却锐利得惊人。
“稀客啊。”老猫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喝刺激性饮料造成的嘶嘶声，“我们的明星探员居然有空钻我这老鼠洞？怎么，上面的新式玩具玩腻了，想来淘点古董？”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嘲弄，但目光却在林皓脸上快速扫过，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林皓反手关上门，厚重的隔音材料瞬间吸走了外界所有的杂音。他没有寒暄，直接走到操作台前，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了那个高级隔离袋，放在老猫面前布满油渍的台面上。
袋子里，那些银色的金属碎片静静躺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泽。
老猫的嘲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扶了扶眼镜，身体前倾，几乎把脸贴到了袋子上，小小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极度专注的光芒。
“这是……”他声音里的嘶哑感消失了，变得异常清晰和严肃。
“从低语湾带回来的。或者说，导致我去低语湾的东西。”林皓的声音压得很低，言简意赅，“能看出是什么吗？”
老猫没有立刻回答，他极其小心地、用一双戴着特殊感应手套的手，打开隔离袋，用一把精密的镊子，轻轻夹起其中最小的一块碎片，放到操作台旁边一个看起来同样古老却极其复杂的多光谱扫描仪下。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数道不同波段的光线依次扫过碎片表面。
旁边一个屏幕亮起，开始瀑布般刷过数据。
老猫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在另一个控制台上飞快地敲击着，调用着各种分析模块。
“密度异常……原子结构……无法匹配已知任何元素或合金。排列方式……见鬼，这像是……”他喃喃自语，语速越来越快，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像是一种……编码后的物质？它的微观结构不是在自然状态下形成的，甚至不是常规的工业制造！它像是在某种……力场约束下，‘打印’出来的？”
林皓的心猛地一跳：“打印？”
“只是一种比喻！”老猫有些不耐烦地挥手，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它的结构具有逻辑性！看这蚀刻纹路——放大到纳米级再看——它们不是装饰，它们是一种……信息存储结构！天哪，这密度……”
他猛地切换了分析模式，屏幕上的数据流变得更加复杂和疯狂。
“能量签名检测……零？不可能！它明明在物理上存在，但对所有已知的能量探测波段完全惰性？就像……就像它不属于这个宇宙的物理体系？”老猫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尝试信息读取。”林皓提醒道，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正在试！每一种已知的量子隧穿读取协议都在用！但它……它妈的像一块绝对光滑的冰！探针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它的信息结构似乎需要一种……一种特定的‘钥匙’或者说‘共鸣频率’才能激活访问！”老猫猛地一拍控制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玩意是哪儿来的？！”
“如果我知道，就不会来找你了。”林皓的声音低沉，“尝试逆向工程它的材质呢？或者分析它的崩解原因？”
“崩解原因？”老猫捕捉到了这个词，猛地看向他，“它不是被外力破坏的？”
林皓犹豫了一秒，决定透露部分信息：“它之前是完整的。在一次……剧烈的时间能量冲击后，它变成了这样。”
老猫倒抽一口冷气，再看那些碎片的眼神完全变了，充满了敬畏和恐惧：“时间能量冲击……是它引发了冲击，还是冲击导致了它崩解？这有本质区别！”
他不再多问，立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操作，将碎片暴露在模拟的时间能量场下，能量级别从低到高缓慢提升。
碎片毫无反应。
直到能量场模拟到某个极其高的、近乎时间乱流级别的阈值时——
嗡！
其中一块稍大的碎片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表面那些无法读取的蚀刻纹路，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难以形容的、非光谱色的光芒！
虽然只有一瞬，但老猫的分析仪器疯狂地尖叫起来，捕捉到了那一瞬间释放出的、极其复杂的信息脉冲！
“抓到了！”老猫狂喜地大吼，双手如飞地操作，试图解码那短暂如同幻觉的信号。
屏幕上的数据开始混乱地重组，试图形成某种结构。
但形成的，并非可读的信息，而是一个极其诡异的、不断自我崩塌又重组的复杂符号！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扭曲的无限标志，又像是一个不断熵增的混沌系统，散发着强烈的不祥感和……某种至高无上的权威意味。
在这个符号的下方，仪器勉强解析出了一串同样不断扭曲、但似乎相对稳定的异常能量签名代码，以及一个破碎的词语片段：
【…熵…】
符号和代码只存在了不到三秒，屏幕猛地爆出一片雪花，分析仪的多个组件过载冒出了青烟！
老猫猛地向后一仰，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击中，脸上血色尽褪，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片已经雪白的屏幕，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那是什么？”林皓急切地追问，那个符号和“熵”字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老猫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林皓，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恐惧。
“林皓……”老猫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他妈到底惹上什么东西了？”
“那是什么符号？！”林皓抓住老猫的肩膀，追问道。
老猫猛地喘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一把推开林皓的手，飞快地切断了那台冒烟的分析仪的电源，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他左右看了看，即使在这绝对**的巢穴里，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我不知道那符号具体代表什么……但我很多年前，在一次……非授权的深层网络爬梳中，见过类似的能量签名特征……只是远远没有这次这么清晰、这么……恐怖！”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隔离袋里的碎片，又看向林皓。
“那是一个传说……一个几乎所有有点年头的时空探员都听过，但没人敢深入追究的传说。关于一个……影子一样的组织。他们像幽灵一样穿梭在时间线之间，据说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技术和能力……他们存在的目的无人知晓，但所有试图调查他们的人或信息……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被抹除、或者变成‘意外’。”
老猫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耳语：
“他们没有名字……或者说，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名字。只有一些零星的、无法证实的传说，偶尔会用同一个词来指代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那个词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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