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杀了一个人，那个人叫莫欢欢。她……是个女同，和公司里很多女同事暧昧，但不会给名分。我不是八卦，这些是工作小群里看到的。是，我无意被拉进去了，没什么存在感，很久才被踢出群聊。也是在上周，她一边对我示好，一边潜入我家，因为一些原因——”
“我杀死了她。”
孟北说得认真、诚恳。
她板正地坐在警局里用于心理咨询的办公室沙发上，等对面的警官开口。
那个警官有着一头白发，就像是得了病，头发微乱，睡出的头发折角像猫耳。他表情毫不为难，略带蛊惑地说：“这位公民，我调阅了你的病史，你没有杀人……”
“你只是得了精神病。”
“我猜也是。我生病之后吃药控制，最近总觉得药效不大够，我会趁放假再去趟医院。杀了莫欢欢之后，忽然有一天，我放在冰箱里的她的尸体不见了。送餐大叔的尸体也是这样……”
白发医生眯眼，歪头看正站在门口的王千之，眼神藏不住的疑惑：怎么还有？
王千之摊手：说明她厉害。
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孟北对王千之说：“你要我做的咨询我做完了，有些事我想找你聊聊。”换了身常服的白发医生很自然地跟上两人，要勾肩搭背被王千之打掉手，“我叫吴厄，你好呀，王摆谱儿的妹妹。”吴厄一脸自来熟的样子，孟北不习惯，笑了下。
吴厄说：“王警官职责在身，有些话不能多说。你有问题可以问我，知无不言。”
王千之说：“去我办公室说吧。”
办公室在警局靠里边。
这是个大仓库，打扫得很干净，也很空，放着办公桌、摆茶壶的小桌、几张凳子。
孟北注意到堆在仓库墙边的密封箱，没多问。
孟北开门见山：“我精神上有病，这是我爸妈死的时候就诊断出来的。医生说有，那就是有。但为什么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奇怪的东西，为什么我怎么也走不出鹭省。”
吴厄打响指，手还停在半空：“飞蚊症。还有你正好碰上交通事故。”
“是这样吗？”孟北抬手摸了摸别在头发上的章鱼发夹。王千之垂眸默认了吴厄说的话。
——那就算是吧。王千之向来不肯吐露半句过往的事情。
而这些事，也只能靠自己去查证。
章鱼：“他们在说谎，你来自海洋，当然可以看到特别的东西。那些光点叫做‘环’。”默默记下这个特殊词汇，孟北发现王千之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眼神往头发上带了带。
王千之：“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先出去吧。”
孟北转身要走，王千之轻轻一叹：“不是说你。吴厄，你先出去。”
吴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直接锁定离得更近的窗沿，敏捷地爬上，就要朝外跃去。
可此时，随着敲门声响起，拿着一根光秃秃糖棍的女孩已经走了进来。
只在这一瞬间……
室内的地面上像是蒸腾了大量水汽，厚重白雾将几人的视野填满，几乎不可视物。
一丝难以形容的香味幽幽逸散开了。
小女孩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悠远：“警官哥哥，你在哪里，我害怕。我……”戛然而止。
孟北没有轻举妄动，她小心留意着四周。医生、警察说她有病，眼前出现的是幻觉，但她却必须得在一次次幻境中保全自己。有种强烈的直觉在告诉她，一旦死了，就回不了头了。
不多时，那股香气转变成一股强烈的鱼腥味。
白雾开始散去，周围的布局也开始彰显出轮廓。
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鱼腥味更重更熏人、呛鼻。
孟北在强光下勉强睁眼，发觉她已经身在烈日下，正站在菜市场的一个鱼摊前边。
正在鱼摊忙前忙后的正是笑容淳朴的送餐大叔，更里边，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在写作业。日头正烈，里面却很暗，女孩的头埋得很低，写得认真。
直到送餐大叔喊了一声“灰羽”。
女孩抬起头朝送餐大叔笑了下，面容灿烂。
孟北见过她很多次了。在警局，在她刚才敲门进来时，也在这个瞬间。至此——
孟北才恍然间出现在这——鑫源大集市，不远处旧大楼上写了这几个褪色大字。
“让让让让，别挡路啊。”急促的自行车铃在背后响起。
孟北连忙躲开，只这一转身，喧闹嘈杂的人声车声就在耳边炸开来，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活灵活现。老街繁华，行人熙攘。孟北在报刊亭拿了份报纸，不可置信地浏览起信息：好吃的鹭省饺子，荣广生诚意出品，用上好的鲅鱼怪制作而成，原料怪更达E级！好吃又强力！
“……什、什么？”孟北低语出来。
见摊位上的老板坐不住了，孟北马上把报纸翻面，吸收着巨大信息量。
报纸名叫《鹭城晚报》，不外乎是鹭城的新闻、商品广告，可围绕着“怪”展开的报道未免也太多。怪伤人，怪被做成原料，怪几乎都是海洋生物，怪被人类所驯服……
孟北瞧见一只人头海豹身的“怪”，正在海洋馆不停朝人下跪，脖颈项圈的刺扎出血和油，混合起来，惨不忍睹，观众拍掌大笑！
嘶。孟北觉得心脏隐隐有压抑感。
“小姑娘，不买看什么看啊？！”满口黄牙的大爷喷沫子。
“对不住了大爷，改天我再来照顾生意。”孟北窜走。
孟北快步走向鱼摊，对送餐大叔说：“大叔，墙上说招工，我手脚麻利，干过水产生意，还要人吗？”送餐大叔愣了下，才看向店面墙上贴的条子，长久被污水浸染，纸都褪色发黑了，没想到还有人来应聘：“最近生意不太好，不招……”
他犹疑一瞬，又跟快地说：“来吧，你先干几天试试，干不了照样发工钱。小姑娘一个人出来找工作伐，也怪不容易的。”送餐大叔和孟北介绍摊位的活，往鱼摊里面走。
女孩盯着两人。她忽然放下笔，慢慢站了起来。
咔擦、咔擦。
女孩面色不变，右肩却有骨头极快地节节突破身体刺出，留下血洞，一个瞬间就朝手的方向延展，形成一把嵌进手的骨刀。那把硕大骨刀，随着女孩的手，只是轻轻地扬了扬……
孟北身体剧痛！感官失灵。
留在视网膜的影像只有道被撕裂的白光，接着是黑暗。
再一睁眼，孟北正对着贴有鑫源大集市的楼，恍然发觉自己来到了路中间。
自行车铃响起，熟悉的声音催促着：“让让让让，别挡路啊！”
刚才这一幕不是已经发生过了吗？孟北皱眉，很快地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鱼摊。
送餐大叔在干活，女孩在写作业，但贴在墙上的招工纸条不见了。
孟北进公司的时间不算太短，平时干的多数是杂活，有时偌大办公室暴起一段铃声，那是其他部门的电话，也是由她负责接。而就算在此时，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离奇，孟北也还是听见一阵熟悉的铃音。她居然能在口袋里掏出智能手机，来电显示真的公司有关部门。
接了会死吗。
智能手机却自顾自地接通了。
电话里果然是人事那边一个老大哥的声音，他语重心长：“小孟啊，一分钟不接电话是不负责任，以后再这样我会找你的主管聊聊。”罗里吧嗦了一堆，“你快看看汀汀。”突然挂断了。
通话结束，回到主屏。
除了人事提到的“汀汀”，智能手机里别的软件都打不开。
孟北找到了公司群，群名叫“荣广生食品公司群”，看不到公司详情，群文件多数需要权限。孟北点开置顶的员工须知，上面写：请没有自保能力的员工于下午六点前回到公司，否则由于员工个人疏忽所造成的生命、财产等损失，公司概不负责。公章。
突然，手机页面弹出一个5分钟倒计时。
公司大群的机器人刷出一条消息：荣广生小贴已更新本次避难所地点，请出外勤的员工仔细查看，及时避难。刷出的地点在实时地图上显示，举例鑫源菜市场不远，大概十分钟能走到，可那个五分钟倒计时又是什么？
这时，孟北注意到了不远处鱼摊上的动静。
那个女孩在收拾课本、文具，她背上书包，和送餐大叔告别，然后看都没看孟北一眼，朝市场门口走去。而随着女孩的离开，天色塌陷似的变暗，变深。
手机上的时间快读跳动：12点、14点、17点、17点45分……
孟北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朝着目标地点奔去。但来不及了。
那就再去鱼摊一次。孟北很快做了决定。结合时间的快速变化，和小女孩离开的情形，这里发生的奇怪现象绝对和女孩脱不了干系。送餐大叔看孟北走过来：“收摊了小姑娘，想吃鱼啊明天再来，给你留最新鲜的！”孟北摇头：“我没有地方去了。”
送餐大叔脸色一变，边指路：“小姑娘，我这里保不住你，你快出市场大门，往左拐道，有个巷子，随便哪家店找个夜间兼职干干。你快去，我先不关门，留着点光，快，快！”
不多时，孟北来到一条霓虹五光十色，人流繁华的街道。这里的游客多数是虫头人。孟北伏低身子，尽量减少存在感，快速浏览着街道店面的招工信息。忽然，孟北手腕被轻轻拉住。
“喂，这边。”身后有男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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