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奉的伤说重不重，回去养了几天就已经结痂了，甚至连郎中都没请。甚至偌大的安诏王府除了宋元晟之外，没人知道厉奉受伤的事。
那日他们从莺语阁离开前，厉奉给了叶红莲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在莺语阁里当红牌，永远也不可能给叶家报仇，要么就赎身，到安诏王府里做丫鬟，至少还有见到厉显的机会。
叶红莲不傻，当场质问厉奉为什么帮她，毕竟厉奉高低是个王爷，是当今太子、未来天子的亲弟弟，总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人冒这种险。
厉奉只说了一句“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但具体做什么他也没说，甚至还给了叶红莲一个钩子——
“来不来随便你。没有你，本王也有别的人可以用。但你想要接近那个人，只有本王这一条路。”
宋元晟坐在景窗边看雪，想着那日厉奉和叶红莲的对话，慢慢地觉得有点脑子疼。他总觉得自己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那事情的危险性太高，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一个工具人该做的。
“宿主就别想太多啦，咱们好好地把任务做完就可以离开啦。”
宋元晟眼皮都没动一下，“十六，你在给我画饼。”
“我没有啊宿主，我只是实话实说。”
宋元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小地抿了一口，“那你先给我解释解释那天为什么没有第二次OOC提示就直接电我了？”
十六：“……”
宋元晟：“那天你的情况也不对，你平时可没那么不近人情。”
十六：“对不起宿主，那是系统的自动惩罚机制，我只是一个初级的系统，没有太高的权限。一旦某些设定被触发，我会被备份系统短暂接管。”
“自动惩罚机制？”宋元晟不懂这个是什么，“自动惩罚机制也能违背运行规则？这不对吧？你不是说OOC有两次提醒？既然这样，就算我真的OOC了，触发的也应该是第二次OOC提醒，而不是惩罚吧？”
十六的声音轻轻的，“宿主，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克制不住地想要骂人，但死死地捂住了嘴，没顺着原主的设定走？”
宋元晟“嘶”了一声，沉着脸，“这也算？”
十六：“算的，这比你不小心说漏嘴什么更严重。宿主，你要记得我们只是来完成任务的，目的是为了提升精彩度，不能OOC。或许是我一开始没有交代清楚，不能OOC的意思是不要试图去克制原主的本能反应，其他的事情都有容错率，包括合理地改变原主的性格。但是克制原主的本能反应就是在试图更改原主本身，这是很严重的OOC行为。”
宋元晟听得脸色一沉又一沉。
这什么破规定？
照这样来说，要是这原主有点什么小偷小摸的本能，或者更糟糕的，甚至触及道德律法底线的，那他也只能顺着原主的本能来么？
那这样这个精彩度还有什么提升的意义？就让各个角色继续野蛮生长得了呗！
宋元晟火大得不行，隐隐又想要破坏的冲动占据了上风。意识到这又是原主的本能，宋元晟牙一咬，松开刚才仅握的茶杯，狼狈地从罗汉榻上下去，生怕再晚走一点，他就能把罗汉榻上的茶桌拆了。
脚刚落地，浑身又如同有电流蹿过。
这次的惩罚没有上次的重，但来得太突然，也很难忍受。他抓着心口，额头冒着密密的冷汗。
十六：“宿主！”
“我没事。”宋元晟急促地轻吸几口气，“十六，你确定这种神经质的破坏欲是原主的本能？不是那个什么所谓的主系统故意搞我吧？”
原主性格是顽劣，但这种无能狂怒的行为他觉得原主不会有。
相反，原主应该是能很好的自我消化不良情绪的人，表面越顽劣，实际心思越深沉。
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
十六立马解释，“不会的！这是真实的小世界，就算主系统有能力重置时间线，也不会给任何一个任务者使绊子，这是明令禁止的，哪怕是主系统自己也不能违背。”
宋元晟紧紧地闭着眼睛，消化着身上的疼，不说话。
十六又放轻了语气说：“宿主，你忘了吗？时间线重置后每个人的性格多少都有了改变，‘全员恶人’的设定就是这样。任何不好的部分都可能会被放大。”
“所以呢？”宋元晟睁开眼睛，目光寒森，“这个小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动接受了时间重置，被动更改了性格，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这是真实的小世界，却压根没有尊重过他们的人权。”
“说到底，这个世界是他们的，精彩不精彩的跟主系统有什么关系！”
“宿主，这种话不能说！”十六声音着急，要是它有实体，它早在这个屋子里急得满屋子乱蹦跶了。
宋元晟轻笑一声，“怎么，怕主系统怪下来连你一起罚？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不是不是。”十六都快急哭了，“我是宿主的系统，和宿主完全绑定了就不分什么你我。只是我担心宿主会再被罚。
你不知道，之前有些任务者因为质疑主系统，被监寻员报告给了主系统，轻的任务收入减半，每一个任务不仅难，执行时间还长，好多任务者回来之后得接受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也没有辅导补贴，整个一穷光蛋，甚至在之后的任务里，也被收回了很多的特权。然后不断地循环……很难。”
宋元晟听得背后发凉。
这何止是难。
现实生活中要是被扒皮到这种地步，硬气一点的去劳动仲裁，想省事儿的就直接把老板炒了再换一个工作。
左右不可能轻易地把命搭在工作上，要不跟打黑工有什么区别？
但任务者这儿不同。
他们本来就是死人，要是再往下死，哪怕是得灰飞烟灭了吧？
能灰飞烟灭还好，要是不能……
那就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操了。
这主系统真贱啊。
十六：“所以宿主，千万别……”
宋元晟打断十六，“重则怎么样？”
十六像是有点宕机，“什么？”
宋元晟有点不耐烦，“刚才你说轻则那样，那重则什么样？”
十六沉默了几秒。
“重则，所有任务成果、奖励清零，剥夺任务者再生的权利。”
宋元晟不懂，什么叫“再生的权利”？任务者不都早就是个死人了么？难不成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还没死就被拉来了？
什么鬼。
“什么意思？”
十六：“意思就是，不会再有活着的机会了。每个任务者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来到快穿系统的任务者在完成所有任务后，可以以新的身份回到现实生活重新活着，其实每一个任务者这么努力也都是为了这个。但如果犯了很严重的错误，那就回不去了。灵魂会湮灭，什么都不剩下。”
宋元晟一怔。
心里莫名没有一点害怕了。
就像是那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无力，心情特别平静。
湮灭啊。
原来真的还能死了又死，死得这么干净透彻。
也行。
宋元晟莫名冒出这个念头。否则他还得考虑要是真的能再回到现实生活里，他要怎么度过那漫长的余生呢。毕竟他死的时候都还不到三十岁。
笃笃两声，门被敲响了。
宋元晟回神，撑着茶桌起身，稳住身形后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陈忠、阿镰，还有一个疑似郎中的人。
“这是……？”
陈忠面色和蔼地说：“这是王爷特意为宋公子请来的郎中。王爷说那日在莺语阁，公子似乎犯了头疾，方才似乎又旧疾发作，王爷有些担心。”
“方才？”宋元晟回头看了眼那扇景窗，眉头微蹙。他一直在景窗边上坐着，压根没看见有人经过。
这陈忠是怎么知道的？
陈忠也没解释，一旁的阿镰更是不敢说别的，只是劝道：“公子，还是给大夫看看吧。如今一天比一天寒，还是让大夫看看为好。”
宋元晟点头，侧身让郎中他们进门。
也正好看看原主是不是有点什么别的毛病，要是能把那种诡异的破坏欲给顺手治好就好了，他也就不会再出现克制本能的情况了。
那还能罚到他？
郎中给他把了脉搏、看了舌苔，又让阿镰把房间所有的帘子都拉上。
宋元晟不适应黑，尤其是不适应在这么多不熟悉的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弱点。
陈忠的声音由远及近，“王爷说公子有雀盲症，让大夫一并看看。”
宋元晟：“……”
这厉奉是漏勺吗怎么什么都给别人说。
“不同的大夫擅长的病症不同，这位大夫……”宋元晟将信将疑道。
郎中把宋元晟的脸掰过来，幽幽道：“老夫从医几十年，最擅长的便是治疗雀盲之症，宋公子就放心吧。没有老夫治不好的雀盲！”
脑袋在人手里，宋元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耐下性子让郎中治。
几番检查后，屋内的帘子重新拉开。
宋元晟微眯了下眼，发现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厉奉。
“厉奉什么时候进来的？”宋元晟问十六。
十六给他打字。
【帘子拉上后没多久从景窗那边进来的。】
从景窗进来的？
他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这厉奉走路没声儿啊？
郎中一边瞧着宋元晟一边摇头，“宋公子这雀盲着实严重。”
厉奉沉声，“治不好？”
方才还硬气得很的郎中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能治，能治，只要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就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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