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和汤婆子都备好了,孙望来喊人。
筠连夫人拍了拍厉奉的手,“时辰不早了,早先歇息。”
“好。”厉奉乖顺地点点头,“今日叨扰夫人了。”
筠连夫人笑道:“我啊,巴不得你们每日都来陪我说说话。”
厉奉给筠连夫人许诺,“空闲时我便与阿怨一同回来陪您吃饭。”
筠连夫人乐开花了,“好,好。”
宋怨不在院子里。
厉奉回房前特意朝院子里瞧了一眼。
院子里被月光照得一览无余,偏偏没有宋怨的影子。
厉奉没回王府,陈忠作为管家却不能不回去。他傍晚便接到了厉奉的令先将赶着马车回王府了,翌日早晨再来。
身边只有孙望伺候。
孙望说:“方才老奴瞧见大少爷将小少爷叫走了。”
厉奉:“去哪儿了?”
孙望心说“去哪儿了跟王爷有什么关系”,嘴上却答:“应该是往前厅去了吧。小少爷鲜少回来,大少爷定是想他了,与他说说话。王爷不必过于紧张。”
“没有过于。”厉奉留下一句“热水晚点再加”就往前厅去了,任由孙望在后边劝也不停脚。
孙望不敢跟过去,也不敢多管安诏王的事,毕竟这是在府内,不好丢了宋府的脸面。
前厅亮着光,但于宋怨而言却还不够。
他走进一些,瞧见了喋喋不休的宋庭和一言不发的宋怨。宋怨神情似乎有些呆滞,看都不看宋庭,他就知道宋怨这是又走神了。
反正也瞧不见,不走神做什么?
厉奉倏地想到这个可能来。
宋庭虽继承了宋芝行的衣钵,但到底是个本本分分的读书人,教训起人来一个又一个的大道理往外蹦,却一句俗话都不说。这点就比不上宋芝行半分。
宋芝行虽说是个文人,可能坐到朝廷股肱,舌战群臣的能力自是不能小觑,有时急起来也能变成一个俗人,成套的脏话往外蹦,不顾他人死活,只管结果如何。
相比之下,宋怨某些时候的行事作风倒是有宋芝行的影子。
宋元晟确实在走神。
前厅里的蜡烛还是点得少了,他看不太清,就没法集中注意力,加之宋庭说话太快又文绉,听得他云里雾里,到现在也就只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叽里呱啦的说话,具体说的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压根听不清。
“……我是你兄长,自是不会害你。”宋庭的语速慢下来了,“阿怨,你就算与父亲赌气,也该听兄长的一句劝。安诏王这人走的不是正道,那日你也瞧见了,他那般混不吝,甚至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早晚大祸临头。”
宋元晟看向宋庭的方向,“兄长,你怕是忘了,我在众人的眼里也是个混不吝,走的也不是正道,与不与王爷走得近都不会改变什么。”
“宋怨!”宋庭厉声道,“你若是再这般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你就算不为父亲想,不为宋家想,不为你自己,也该替娘亲想想!”
“你不归家的这些时日娘亲日日以泪洗面!她知晓你在外面做的那些混账事,却依旧相信你能悔改!可现在看来,你就是个砍摔不烂的硬石头,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宋元晟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走了。”
宋庭气得一甩宽袖,发出刺耳的裂帛声。
宋元晟吓了一跳,但也只是眼睛眯了眯,没太大的反应。
宋庭气得没话说,脸色阴沉地站在那,目光死死地盯着宋元晟。
宋元晟撑着桌子起身,“兄长,作为弟弟我也劝你一句,别再在我身上费心,平添自己的不快,对身体不好。娘亲那边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有我自己的做法,也不劳兄长评点。”
说罢,宋元晟转身就走,抬腿不慎磕在面前的凳子上,又疼得眼睛一眯。他小心绕开,跨过门槛时,偏头道:“对了,有句话我需要纠正兄长,那日王爷并非对太子不敬,只是在帮太子解围。那些人是何居心你也看得出来,若是没有太子解围,你怕是也说不上那番话。”
宋庭脸色更沉,目光越过宋元晟看到了站在前院里的厉奉,牙关都咬紧了。
厉奉与宋庭短暂地对视了几息,瞧见走下来的宋元晟,走上去接人。
院子里月光莹莹。
宋元晟小心地下了台阶后,站到月光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他瞧见熟悉的鞋尖,抬眼果然看见了厉奉。
“王爷怎么来了?来找兄长的?”
厉奉牵住宋元晟的手,偏头时目光越过宋元晟,看向前厅里的宋庭,嘴角勾了勾。
他果然看见宋庭往前走了两步。
他收回视线,回答宋元晟的话,“来接你。”
宋元晟震惊,宋元晟意外,厉奉会有这么好心?
宋元晟注意到厉奉频频往他身后看,他也好奇回头,接着后脑勺就被厉奉拍了一下。
“看得见吗就往回看?”
“……”宋元晟又被吓了一跳但并不觉得意外。
一顿不损他就不舒服的才是厉奉。
宋元晟暗暗翻了个白眼,凑过去问:“王爷总看我兄长做什么?也想纳回王府里去?”
厉奉:“……”
“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宋元晟笑而不语,甩开厉奉的手走了。
厉奉“嘶”了一声,又无奈一笑,快步跟上。
孙望就守在宋元晟的房门外,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了,忙迎上去,“王爷,小少爷,热水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宋元晟:“王爷和我一起?”
“怎么会!”孙望吓了一跳,“少爷的浴桶在房内,王爷的老奴另做了安排。”
厉奉恰好走到了跟前,孙望抬手指引,“王爷,您在隔壁沐浴,随老奴来。”
厉奉也没说什么,跟着孙望去了。
等他沐浴完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宋元晟的房门推不开。
“……”
宋元晟的声音透出来,“孙管家收拾了新的客房,王爷上客房睡吧!我困了,先睡了!”
厉奉:“……”
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一个下人提着桶从隔壁房出来,瞧见厉奉孤零零地站在门外,顺口问了句:“王爷为何不进去?”
厉奉问他:“可收拾了新的客房?”
小厮神色茫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孙管事没说要准备客房啊……”
厉奉气笑了。
小厮以为这是厉奉发怒的前兆,忙提着胆子说:“王爷,小的现在就去收拾!小的手脚麻利,很快就能收拾好!”
“不必。”厉奉故意将声音扬高了些,“本王确实没让孙管家准备客房。你家小少爷许是睡着了,门落了锁。无妨,本王就在这里等。”
“不,不好吧?这天太冷了,后半夜更是寒凉。”小厮放下水桶,“小的这就去准备……”
“说了不用。”厉奉声音一肃,立马将小厮吓得钉在原地,“你做你的事,不必管其他。”
小厮紧张道:“要,要不我喊喊小少爷……”
厉奉:“不必。”
小厮为难得都快哭了,但迫于厉奉的威压,只能先把客房的浴桶清理干净。
厉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宋元晟房外站着。
屋内烛光跳跃,屋外是寒风白雪,更衬得厉奉可怜。
隔壁房露出两个脑袋,厉奉余光瞥见了但没管。
那两人压低声嘀咕。
“唉,没想到堂堂安诏王竟然被咱们小少爷关在门外,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不是么。不过安诏王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到底是谁在说安诏王脾气不好?”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反正我现在是挺心疼安诏王的。这天多冷啊。”
约莫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突然掀起了一阵透骨的凉风。
两个小厮被吹得缩回脑袋,“嘶嘶”了几声。
寒风刺骨,厉奉却只是微眯了下眼睛,动都没动。
那两个脑袋又探出来。
“不愧是安诏王啊,这么冷的风吹在身上,多厚的袄子也挡不住啊。瞧瞧那脸,都快冻成冰了。”
“不知道小少爷什么时候能发现王爷一直在外面站着。要不去敲门喊喊?”
“要去你去啊,我可不去触这个眉头。安诏王脾气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咱们小少爷的脾气是不太好。”
“我这不是说说么,我也不敢去。”
厉奉继续耐着性子等。
反正他总要从宋怨身上讨回来的。
“十六,你说厉奉不会真的在外面等吧?”宋元晟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刚才厉奉说的话。
他知道厉奉很有可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但是万一呢?
这么冷的天,就算是个铁人也熬不住啊。
十六没说话,只是丢了一段字。
【安诏王确实还等在外面。刚才还起风了。】
“起风了?”宋元晟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下雪没?”
【那倒是没有。】
宋元晟盘腿在床上纠结了一阵,“啧”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他确实落锁了,临时起的意,谁让这厉奉平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不会说人话,非得在临睡前呛他一句。
总归宋府多的是客房,随便路过谁瞧见了都不至于让厉奉真的在外面站一宿。
偏偏他没料到厉奉是个犟种。
真犟。
宋元晟不情不愿地给人开门,厉奉果然站在门外,且脸色好像不是太好。
不会冻坏了吧?
宋元晟没说话,倒是厉奉扯着唇笑了一下。
宋元晟还没来得及问他笑什么,就见厉奉直愣愣地朝他倒来。他慌忙接住人,抱着厉奉往后倒了两步。
“王爷?”
王爷没理人,像一团软泥。
那两个躲在一边偷看的小厮瞧见了,嘀咕一声“坏了”就冲过来帮忙。
三个人把好大一只的厉奉搬到床上,宋元晟赶忙给人解了外袍,以免冷热交替过头了真让人在宋府里病倒了。
“小少爷,要不要去请郎中?”
宋元晟也拿不准主意,想了想心一横道:“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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