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留在二十五里屯的就只有这些人了。”
前往吴叔家的路上,石期没话找话似的打听起二十五里屯的状况,已经在他面前坦白过一次的叶笃光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低声回答道:“当年那起事故的遇难者们,不是和我年龄一样大的小孩子,就是正值壮年的长辈们,村里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些承受不住打击的就跟着一起去了。因为哀事不断闹得人心惶惶,剩下的人不管有没有能力,都在想尽办法从二十五里屯离开,最后除了曹阿婆外,就只剩下一些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留在这里,这些年也都陆陆续续的去了。”
“照你这么说,几乎没什么人留在二十五里屯了?”石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的确,这里看上去没什么烟火气。”
现在这个时间段的确是晚了,可石期在饭后就大致在二十五里屯中转了一圈,那个时候才七八点而已,村子里除了曹阿婆家外,就再无一户亮着灯,俨然一副荒村似的模样。
哪怕是吴叔,现如今也不一定在二十五里屯,不过既然刚才说到要去找吴叔时,叶笃光的第一反应不是人不在,而是他不会前往隧道,就说明至少在叶笃光看来,吴叔现在是在二十五里屯的。
“现在一直还留在村子里的的确只有曹阿婆,不过事故差不多就发生在这个时候,有些人会回来祭拜逝去的亲人,所以可能会提前几天回来。”叶笃光没看到的表情,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我印象里只有吴叔每年都会回来祭拜,至于除他以为还有谁,就只能问问奶奶了。”
“你没试着问问他们么?”石期用一句他们直接概括掉曹阿婆和吴叔。
“我没想过会和十三年前的事故有关,也就没去向奶奶打听这些事。”叶笃光摇了摇头,表情看着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说道:“吴叔那边我倒是问了问,但因为那起事故他也不太待见我,所以至今都没回我消息……”
石期皱了皱眉,注意到叶笃光的说辞似乎有些不对:“等等,你刚刚说,你其实没想到这次异常是和十三年前有关?”
“……我一直以为它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被消灭了。”叶笃光迟疑着说道。
这个表情不似说谎,可由此也引出了新的问题,石期颇有些纳闷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忽然决定返回二十五里屯?”
他一直以为叶笃光是因为害怕十三年前的异常作祟,所以才会跟着刘宙他们几个返回二十五里屯,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别的原因?
却不想听到石期询问的叶笃光又迟疑了,露出和刚才一样犹豫不决的表情,带路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石期两步走到叶笃光身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难不成……也是因为什么事故?”
“……这倒不是。”叶笃光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只是……因为一个梦而已。”
“梦?”石期声音蓦然上扬。
叶笃光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从前听到他这番话的人不是嫌弃他装神弄鬼,就是不把叶笃光的话当回事,哪怕后来经历多了他们愿意相信,那也是畏惧和疏离居多。而石期这模样不像是以上任意一种,倒像是因为别的什么,反应才会如此剧烈。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石期干咳一声,说:“你先说说你梦到了什么?”
叶笃光虽然有些疑问,但还是听话地回答道:“那个梦很简单,刘宙他们跑去一个很昏暗的地方,像是为了寻找什么值钱的东西再把它卖出去,结果因为分赃……呃,分成没谈拢,几个人起了争执,最后刘宙不知怎的变成了蜥蜴一样的怪物,将其他人都杀了。”
“这才是你跟来的原因?”石期恍然大悟,“难怪,刘宙被花瓶扎了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他有没有变异。”
叶笃光头正要点下去,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你从那个时候就在监视我了?”
重点是石期那时已经在注意他们,还能让那个花瓶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两个凑一块的问题儿童,可不就得多注意点?”石期理不直气也壮地回答道:“只不过就过来那么点距离,我也没想到那东西能凭空消失,还以为和你有关呢……”
叶笃光扶额,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询问道:“你相信这个梦?”
后来就算有人愿意相信叶笃光说的梦境,那也是因为验证了太多次后不得不信,但石期居然这么简单地信了?
“某位大佬也用过这个说辞。”石期顿了顿,试探性地询问道:“你认识戴云和吗?”
“……”叶笃光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旋即摇头道:“不认识。”
“哦——”石期千回百转地应了一声,态度暧昧地笑了笑,说:“你不用问问我他是谁吗?”
一个陌生的名字在此时忽然提及,多少透着点古怪,哪怕不认识也会多问两句,可叶笃光却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后便没了疑问——这真的是不认识?
“……”
叶笃光一滞,还没等他补救两句,就见石期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比划道:前面有动静。
夜色浓稠如墨,月光艰难地穿透层叠枝叶,投下破碎的光斑,打在一栋栋被风霜腐蚀得残缺不堪的泥砖屋上,如风影般吹来一阵潮湿的腐朽气味,死气沉沉的,让人顿觉如坠冰窖。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动静”正从村子里弥散开来。
那不是人声,也不是寻常的虫鸣兽吼,而是一种密集粘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仿佛成千上万只细小的节肢在泥土与砖石间爬行摩擦,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听觉的堤坝,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厌恶感。
“这个声音,难道是……虫子?”
叶笃光脸色骤变,忍不住退了一步。
石期没提出那个假设还好,一旦那种可能在脑海中扎了根,叶笃光几乎瞬间被十三年前的记忆碎片拖入地狱。
身边散落的虫尸,黑暗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仿佛和前方的动静重叠,听得叶笃光头晕目眩,忽的想要呕吐。
然而现在目光所及之处,却看不见任何虫豸的影子,只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畔萦绕,织成一张绵密的网,裹挟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察觉到叶笃光的异样,石期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引导道:“你仔细听,那些声音似乎正在往同一个方向前进。”
叶笃光一怔,石期的声音仿佛带着异样的魔力,让他瞬间从混沌中清明了几分,理智稍稍回笼,声音的方向也变得清晰了起来,叶笃光循声望去,表情顿时凝重了几分:“那个方向……是吴叔!吴叔住的地方!但……怎么会这么巧?”
他们才刚提到要去见吴叔,转头就碰上了这般诡异的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些。
“也许是那些虫子,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石期分析道,他眉头紧皱,说:“不管是我们去找吴叔,还是让村里人撤离,都不是异常想看到的事,恐怕在听到我们的决定以后,它们就开始了行动。”
这些细小的东西根本防不胜防,哪怕叶笃光第一时间联想到异常能够操控虫子,在乡村这种虫蝇横行的地方也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些被异常操控,他们只能尽可能争取时间。
那间破旧木屋与村子中心距离不短,他们已经争分夺秒,但看来,还是慢了一步。
“接下来我们要加快速度了。”石期嘱咐道,“小心脚下。”
话音落下,石期速度陡然加快,直到等待叶笃光也快步跟上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异常已经出手,他可没时间再来当什么心理医生了。
叶笃光不敢不跟。
虽然跟上去极有可能会面临异常,但此时此刻留在这里也是进退两难,举步维艰。哪怕叶笃光不想直面十三年前的异常,可那栋破旧木屋还位于隧道附近,想想独自回去就令人头皮发麻,而曹阿婆家好歹在村子中间,至少和石期同路,有人陪着总比单独行动要好。
况且不知道是不是叶笃光的错觉,自从石期提醒以后,他总觉得脚下的泥地踩起来有些不对劲。
“咔嚓咔嚓……”
清脆的响声像是枯叶枝丫被碾碎的声音,绵延不绝,如同踩在一条布满落叶的小径上,乘着阴凉的月光似还有几分浪漫。
可村落间不像山上,连树木都没见几棵,哪有那么多枝叶?
叶笃光忍不住低头看向地面——
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上似乎远比印象中平整,地面像是镀上了一层褐色的甲壳,仔细一看叶笃光才惊骇地注意到这是一张由无数拥有褐色甲壳的小虫汇聚而成的虫床,此时正在细微地起伏蠕动着,如同……活的一样。
它们,还是活的?
叶笃光如触电似的险些没跳起来,然而双脚竟在不知不觉间陷进了这些诡异的甲壳之中,无数被踩碎的虫子残骸被极其粘稠的蛛丝缠绕在一起,如同鬼爪般悄无声息地扣住叶笃光的小腿,将他死死固定在虫床之中。
叶笃光明明没有前进,却正被这些诡异的甲壳带着向前飞速移动着。
“石期,地面……”
急促的声音戛然而止,等叶笃光这时抬头,眼前哪还有石期的影子?
他和石期分开了?
什么时候?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叶笃光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寂静村庄,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只张开嘴静待猎物上门的巨兽。
接下来,他会被带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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