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相距十万八千里，哪能见面呢。”红孩儿有点落寞地把头低下去，唇却挑了起来。他眼珠漆黑，克制不住露出杀意。
做梦都比见面来得现实。
他们是敌非友，是不可能见面的……至少现在不能。那样，红孩儿就少了一个乐趣。
他还不太想现在就看到结局。
红孩儿习惯考虑周全，讲究针对弱点打击，玩弄猎物是坏习惯。
更何况，那个人是三太子。
哪吒看不清他的神色，隔着云幕，想扒拉都没办法，心里难得窜上着急。这代表，对面的人越来越能牵引哪吒的情绪波动。
三太子对此并非浑然不觉。但他若是投鼠忌器的性格，就不会被封为命定先行官了。
距离哪是问题，自己可是……
对啊。
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吧。
三太子心下一松，很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当即说：“我是阐教弟子，灵珠子转世，等我修道有成，便来找你！”
不，或者不能说修道有成。这话太模糊了。母亲教过他，做承诺时，要给出确切的话。
很少见的，哪吒仔细品味了这番话，因三太子想说就说了，基本不会反刍，又不是牛精变的。于是，多少有点不满意。
具体为什么，大概因为红孩儿也同样特殊，又变成他经历的一部分。云幕将他们相连了，一定有什么在等待。
在尚不确定的未来。
“等我完成任务。”他晃了晃头，两个丸子也跟着动，语气认真，“此非我一人之事，身受天命，不敢不从。”
哪吒学着太乙真人，露出有些超然物外的冷静与笃定。尽管还是个小童子的样子，却会觉得他稚嫩的肩膀上，已经可以抗下所有了。
红孩儿用余光留意，没有多看。
哪吒说话间，透出非人之感，他不笑的时候也是仙童，却像他的武器那样锐利，不可直视。
三太子只偶尔会这样，让人觉得不愧是宝贝化现，有与生俱来的“神性”。
不得不信服。
可这也是让圣婴大王忌惮的东西。得道之人，不似妖重欲，也不似人滚落红尘，在凡间沉迷。
那些曾经痛恨的、在意的事物，都随着大局而烟消云散，再也把握不住。
是天要人看破。
人看不破，妖看不破，神仙呢？
红孩儿微嘲，回神后，脑海过了遍哪吒的话，心里一惊，来不及酝酿情绪，猛地抬头，想要制止这个想法。
这可使不得啊。
转念一想，他又笑着开口：“那真是太好了！你可得好好学。只是我怕生，你可得一个人来。”
若是永远不见，那也好。
哪吒本来在等待他回话，都有些无聊了，这下就有点高兴。
三太子的唇抿着，只奇怪，不知红孩儿在想什么，以往不是才思敏捷，需要想那么久？
哪吒彼时七岁，心里还是有说不清的期待，盼父母、盼友人，更想回报他们。这种思绪他不能仔细分辨。
“我不喜欢等人，”红孩儿偏过头，他处理过的突发情况多了去了，何必在意，便笑，“就这样也挺好的。”
区区三太子。
多对一，三太子敢来山头，圣婴大王就敢用计针对他，最擅使阴谋诡计了，届时与六名健将一起，用三昧真火，烧得他落荒而逃。
红孩儿眯起眼，得意得很，决定接下来要多说几次，加深他的印象。
人心是有弱点的，能被情感左右，只要抓住那一刹那。袖子里，黑色的指甲变得长而尖锐。
哪吒瞟他一眼，满口答应，方才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有种危机感。
今天很多次，都不似以往，这种古怪的、预示着什么的氛围。三太子敏锐的感知到了。
这人看似难以接近，实则不然。
眼见着三太子，完全是没有丝毫心眼的小孩，但圣婴大王依旧没有掉以轻心，接下来还得找他的弱点。
“下次见。”
以这句话为结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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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哪吒捧起采的花给他。天不降雨。它久不饮水，边缘都焦了。
他养了好一会，才终于满意，然后被母亲提溜到屋里教育。殷夫人再次强调了现在的天气，和水的稀缺。
她总是温柔的脸板起来，显得不近人情。哪吒不敢吱声，心知做错了事，连说“孩儿错了”“再也不做”。
殷夫人看着他脸上的汗水，拿帕子给他擦了，突然有些不忍。
太小了。希望再迟一些，等他长大一些……
几乎是能预见的事。战争不可避免。
天下要乱了。
她的孩子又是先行官。
哪吒若像他两个哥哥一样，那该多好。早早便去修道了。
山中无岁月。
殷夫人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自从学会了镜的功能，哪吒就时常送些东西过来。
多半是没用的。
红孩儿接过，有点嫌弃，一边的眉梢挑起，面上是带笑的：“少讨好我，不会有烤鸡腿的。”
“怎么早不说。”哪吒听了，知道自己有机会，不由口舌生津。
圣婴大王使了个眼色，只得吩咐属下把东西放在一边，摇头拒绝。
“没空搭理你。”
研究出功能与见面次数有关后，他就不再对哪吒句句回应了。
现在三太子也帮不了他什么。何况最近他有了点猜想，被云幕选中对妖怪来说或许不是件好事。
但他也要。
“哥哥最近好忙。”
哪吒忍不住问，却并无多少疑惑的语气，几乎算很轻的抱怨。他是个守礼的孩子，对父母师长，向来礼数周全，对红孩儿也不似刚开始认识那样。
“你父母都在你身边。”红孩儿自矜，不乐意受人掣肘，搪塞道，“哪能知道我的苦呢？”
他话说得随意，并没有前几次提起时那样沮丧。为了搞清楚云幕，积压了不少事务。圣婴大王也不能老是住在林中。
得给三太子找点事做，免得缠着自己不放。
哪吒无意识叹气，不知如何帮助他，在错觉下，觉得红孩儿眉眼低垂。
失落的样子倒是不难看。
三太子安静下来，抬头看向窗外。月白如霜。空气闷热干燥。耳边听不见蝉鸣，万籁俱寂。
他低头，拨弄右手戴着的乾坤圈，在这时不时拂来的暖风中，迷迷糊糊睡去了，手垂下。
被子半盖在身上。
红孩儿做完手中的事，却真的开始想起往事了。
可能和这童子聊天久了，沾上了人气。
他一时有些倦怠。
日头已是正午，阳光刺眼。
圣婴大王把纸一搁，心头无名火起，让手下跑去山下抓了个书生。
书生被逮住时，挣扎个不停，翻眼昏了过去。小妖把他抬回去，用凉水泼醒。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却瞧见，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端坐上方。
看起来气势很足。
细看，分明不是人……妖王竖着的妖瞳紧盯着他。
他悚然，疑心自己看错了。
周围还有吵闹的声音“煮了他！”“吓呆了？”“磨磨唧唧。”“要用烤的。”
竟一时觉得自己恍然在梦中，反而平静下来，书生按了下人中。
深呼吸。
“认得三太子么？”那声音响亮，像惊雷直接在脑海中劈下。
“认……认得，敢问说的可是哪吒三太子？”书生胆战心惊，也不敢否认，他哪里认识，怕是哪个妖怪的诨名，只好胡说八道，提天上那位，“我知晓许多故事，民间流传的，还在庙里上过香！”
“讲三太子的，”小妖立刻说，呲牙威胁他，“让大王满意，就把你放回去。”
妖怪们口水差点滴下来，忍耐着，直勾勾盯着人类。
真给自己蒙着了。书生讪讪，作揖道：“喏。”
红孩儿又听了遍三太子的故事。
“这三太子啊，面对那凶面獠牙，红发蓝肤的夜叉，浑身是胆！怎么也不怕它。”
书生面色苍白，面对危险，本能让他神经紧绷，声音有点抖，还是手脚并用地讲起来。
“好个畜牲，也敢一斧头往三太子头上劈！只见他往旁让，举起乾坤圈，直撞得那夜叉脑浆横流……”
书生越说底气越足，真的被赋予了勇气，模仿起抬手的动作。
实际上，这个故事很是引发了一些讨论。在孝道为先的时代，“北方天王有狂子，只知拜塔不拜父。”却流传了下来。
但作者应该是很喜爱哪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都还了，于是也就自由，不再受礼法束缚。
更别提他重情重义，一人做事一人当。伐纣时多次提“愿降者免死！”，可见不是滥杀之人。
“龙子不听三太子讲理，动起了手，一戟刺来，三太子避开说，先别动手，我有理！龙子不听。三太子就挑了龙筋，要送给耶耶系盔甲。
这龙王仗势欺人，报复心强，哪里肯认为人命重要？李天王更是不顾缘由。走了小的，又来了老的！”说到这里，书生义愤填膺，唉声摇了摇头。
红孩儿支着下巴笑。
龙王的降雨可灭不了他的三昧真火。圣婴大王没放在眼里，提不起警惕心，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赏。”
西游记原文【妖王轮枪拽步，也无甚么盔甲，只是腰间束一条锦绣战裙，赤着脚，走出门前。行者与八戒，抬头观看，但见那怪物：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胎。双手绰枪威凛冽，祥光护体出门来。哏声响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电乖。要识此魔真姓氏，名扬千古唤红孩。】
“形比哪吒更富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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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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