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到底是来兴师问罪了。
李靖吓得面如土色，急忙找哪吒，大叫几声，才听见回应。侍从跟着去了后园，见哪吒果然在此。
“孩儿下水洗澡。有个夜叉，孩儿又不惹他，大叫'那孩子，将什么作怪东西'，孩儿便照着他的话回复'你那畜牲，是个什么东西。'却朝我一斧子砍来。又来个龙子，说不过孩儿就先动手，孩儿避开，说'且先别动手，我有理。'龙子却又再刺来。”他与李靖如此解释。
李哪吒且怒且悲，七岁幼童尚不知生死，只晓得痛、对与错。
若我没躲过呢？
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然而李靖怒极，大声斥骂，身体却抖着。殷夫人低泣：“我怀你三年六个月，就是这般报答的。”
哪吒看父母如此，不安地双膝跪下，他流泪道：“事已至此，孩儿便说了吧，我非凡夫，乃灵珠子转世，命定先行官。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会连累父母？”
红孩儿终于见到了三太子的师父。在乾元山金光洞内，他一袭道袍，道冠压着鹤发，身形清瘦，满面闲适的笑意。
“你不在陈塘关，来我这里做甚？”太乙真人询问，眼睛不经意间看向空中。
今日一见，瞧得哪吒身上变化。他掐指算后，抚了抚胡须。
怕是不用操心徒儿的尘缘了。
并没有对视，他没有看见我。红孩儿判断。
那么，这个故事里，会存在自己吗，还是只能旁观，静观其变吧。
圣婴大王挑眉。龙王如何算不到？却推为不知。龙王的威严被冒犯，又报复心极强，不要点代价，是不能善的。
天庭那边早就知晓。三太子必然要于乾元山出世。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改变亦为命数。所谓反抗天命，不也是天命的一种吗？
龙王要下罪于李家，自然要用权势欺压。都说与李靖有旧，可李靖见着这些人，战战兢兢，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心底的燥热，像烈火烹油，烧却理智。李靖勉强压下心火，开始想办法脱身。他放低姿态。
他有三个儿子，还有官位。即便知晓哪吒可以去找他的师父，收拾敌人，也非长远之计。
“唉。”
有血缘在，怎样也不会如何的，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父子。
思及此处，李靖下定了决心。
虽显得懦弱，但他年长，明白有时候该退步，不与相争。人有情，天然更偏向自己那方。法度无法左右此事时，便不是以对错评判，而是以背景、势力而定。
和贵人讲理，哪有正当防卫的说法。
李靖只能压着哪吒，迁怒殷夫人，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能做。
“还不快去认错！”
哪吒既然能上得天曹，其中必有缘故。李靖也是修道之人，虽未成，亦明玄中奥妙。
可难道由着哪吒做事？他为子，李靖为父。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李靖作为父亲，教训孩子，让他令众人息怒。
殷夫人竟生出这孽障，险些害了全家。
真是倒霉哪！
“平地赖人，我不服。”哪吒冷笑，“不如先下手为强，罢了。”
他想起师父教的，保全父母的办法。
嘈杂的声音停止了。四周安静下来。李靖不敢参与，勒令随从保持沉默。殷夫人忧心忡忡，将手攥紧。
她抬起的手颓然垂下。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哪吒不愿父母为难，面向龙王，平静道，“若你不愿，那同去天王殿，我也自有话说。”
皆因都知道哪吒是阐教三代弟子，宝物化身。龙王不敢强说自己有理，把李家往死地里逼迫，真和哪吒去天王殿评理，于是稍稍松了口。
“如此，也算有孝名。”
天倏而变暗。乌云密布，层叠交错着，压住钻头号山。水倾盆而下，打落枝叶；风刮过，窗外呜呜得响。
雷劈折一棵光秃秃的树。
红孩儿干脆推开窗户，任由雨珠随风灌进来。他的脸贴上冰凉。
小妖只见大王维持这个动作，许久未动。有带气声的笑传来，似嘲似讽，圣婴大王凉薄道：“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太阳？小妖疑惑望天。现在已经与黑夜无差了。
云幕中。
天亮得好似永远不会暗下来。
从哪吒回到家，到李靖怒不可遏，要他来认错。三太子干脆地认了错，到龙王那里行礼致歉，不再强调是那两位先攻击的他。
故事由开端，已到**。
难过积累着，一点点蔓延出喉头。张嘴想大叫，悲伤就散在空气中，只在心里留存。
他的爱如此时的空气般稀薄。
红孩儿看他这样，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人性如此，他是个珠子。会不会性情大变？不，他没有。
传说中，元帅性格勇猛，至性至情。
或许作为宝贝化现，有了人形，成为命定先行官。他的意识里没有悲哀的概念，身体却比大脑先一步认识到了这一点。
当人不过七年而已。
人类从不是给悲伤命名后，才学会哭泣的。
和亲密的人一刀两断，是需要“确认”的。这个迟迟不下定决心的过程，并非是因为被感情蒙蔽，不过是“那样不就太可怜、没有退路”的悲伤。
在世俗观念下，只怕所做是徒劳。所以总要犹豫、总要继续观察。等到再也无法维持的那天。
可哪吒果断地还了父母。他自此知道，身后没有父母这一事实。
“一人做事一人当”。七岁小儿担下所有责任，尽管他有能力反抗，为自己找寻公道。但哪吒本就是责任心强的孩子。
这件事，又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做的呢？双方放弃了彼此。
尽管哪吒是为了父母，但骨肉已去，以后不相干碍，他已非李家子。
不过是因为他能复活，尚有圆满的可能。若为凡夫，则再无机会。
红孩儿沉着脸，想起了母亲铁扇公主。父母甚爱他。父王把他的生辰八字时常不离口论说，说他有同天不老之寿。
他不由回忆起时间，在心里默算。他们熟悉后，红孩儿曾明里暗里试探过对面的情况。
自己这边是每天见面，哪吒那边却不然。间隔估计比一周还多些。
他们早就调过时间。哪吒那边本应是晚上，可这次，那边是白天，也竟一直持续到晚上。通话时间延长不说，后面哪吒更是像没看到他，也不觉得有问题。
刚开始是有反应的。云幕可以只开启一边吗？所谓观影……
联想到哪吒说自己为命定先行官，红孩儿皱眉。三太子不会太过讶异，他对这些应该更为习惯。
哪吒是知晓天命的。
就这么巧，能在刚好他们每回间隔的时间，云幕开启？如果不是无法关闭、无法传递消息，那还比较有说服力。
这些巧合连在一起，就必定是刻意了。
也就是说，云幕在本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红孩儿现在真的无法再影响那边了吗？他思索着，想起此前手覆盖在云幕中央时，浮现出的“观影”。
和以前显示功能的样子差不多，假如这个也是功能呢？其他的功能，又能否使用。
试试吧。
红孩儿再次把手覆盖上去。他开始尝试，之前是两个人一起，现在是他独自这样做。
空中还在放映内容。圣婴大王百忙之中，还抽空想：这是已发生的，还是未发生的。
毕竟红孩儿说话的时候，哪吒听不见，也没反应。以他对三太子的了解，不大可能这样。自己应当在对方眼里，是没有动嘴的。
云幕可以伪造影像。
他暗暗把这些消息都记住。
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对红孩儿来说都是过去。也就是说，这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他的设想正确。
如果所料不差，这对他也是有用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但此时不能一击必杀。
云幕的目的……各取所需罢了。
他冷眼瞧着云幕中央的“观影”，慢慢发生变化。从旁边绕出来几个词，红孩儿匆匆扫了遍。
“弹幕”“传送”“屏蔽”。
目前只有“弹幕”是亮着的。红孩儿指尖点向它，好似心灵感应一般，口不动而发声。他观向左右，小妖没有反应。
哪吒还是听不见。
圣婴大王皱眉，只能在自己这边？那么，“传送”，他大致猜测，意味着他们可以在两个时代穿梭，或者是空间转移。至于“屏蔽”，是防御类还是隐蔽类的功能，并不清楚。
使用后，效果顿出。红孩儿看着浮现在眼前的文字。有了这个功能，日后可以不用被误以为在自言自语了吧。
三太子此时是魂魄状态，他随着风飘到了乾元山。他是宝贝化现，借了精血，所以有魂魄。
观影就此中断。
红孩儿又等了一日，深觉这法宝的用处很大。
殷夫人托心腹，起建行宫，为哪吒塑金身，刚把庙宇建立完。
“算了，”红孩儿第一次去掉三太子的姓氏，“哪吒，去找如来。”
他神色冷硬，眸光似电。
这次，三太子听到了。
这章参考了岳麓书社25年新出的《封神演义》里的批注，认为过错方为李靖。“李家父子矛盾，李靖责任更大。”对闹海的评价是：“从受害人角度，纯属正当防卫”，站哪吒。
封神没有提到殷夫人后续，会参考西游和李天王有了个小女儿进行改动，设定她也成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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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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