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搬家?”咖啡馆里,林昕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
让好朋友震惊无比的罪魁祸首此刻倒是淡定无比,景非昨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租约月底到期。换个地方住而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因为你不止一次说过你很满意这一间房子啊。”林昕替自己的惊讶辩解着,“好吧,那你准备搬到哪里?”
景非昨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林昕开始警觉。
果然,下一秒,炸弹被猝不及防地丢在她跟前。
“欧洲。”
“欧洲?!”
这次林昕的音量比刚刚要更大。
看到好友受到惊吓的样子,景非昨终于得逞般大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老师那边有一个双年展,还有一个国际艺术驻留项目,她希望我都可以参与,会在欧洲待上半年。再过几天我就会答复她。”
林昕一边看景非昨手机上的那封邮件,一边问道:“那温瑾知道吗?”
景非昨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作声。
林昕从她的沉默里窥见了答案,她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你不是不接受异地恋吗?”
景非昨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是的,所以我要和温瑾分手了。”
林昕觉得自己这个月收到的惊吓全来自于对面,她恨不得狠踹景非昨一脚。
“你进派出所那晚我就想问了,你和她到底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去甜蜜度假吗?”
景非昨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外,喉头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林昕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坦诚八卦的决心,就别跟我开这个头。”她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快说啊你!”
景非昨的视线重新回到林昕脸上,“她让我搬到她家里住。”
林昕有些无语,“就这?你未免也太苛刻……”
“插手我的项目,追踪我的医院档案,顺便把惹我的人送见阎王。”景非昨迅速地跟上补充,“不知道最后一条现在有没有成功。”
这回轮到林昕沉默了。
她的表情僵在脸上,好一段时间才调整回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真的?”
景非昨淡淡的:“嗯哼。”
“天啊。”林昕整个身子瘫软在沙发上,“我早就跟你说了,别和这些有钱有权还比你大那么多的女人搞在一起。沈知意才过去多久啊,现在好了吧,来一个更难搞的温瑾。”
景非昨看着林昕不说话。
林昕:“好吧,我承认那样的女人是挺吸引人的,但你这个恋爱方式真的很容易给自己拉仇恨……”
“不,我是想告诉你,沈知意和温瑾认识,她们是大学同学。”
林昕这次是彻底惊掉了下巴,甚至变得有些结巴:“她……她们……”
景非昨抿了一口冰咖啡,她不喜欢喝咖啡饮品,但此刻咖啡的冰凉和苦涩按捺住了她心底的些许慌张。
“是的,我们在度假的时候碰见了沈知意,她和温瑾尽情叙旧了。沈知意回了A市,她提醒我远离温瑾,还给我看了她搜集的温氏秘辛,里面全部是残暴的温瑾。”
她一口气说完后,短促地吐出一口气,还能对好友笑笑,“怎么样,这些八卦够多了吗?”
林昕看着景非昨,喉咙有些发紧。
她太了解这个好友了,这人看似在恋爱里投入,实际上比谁都擅长计算感情的有效期,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毫不留情地走开。
况且这一次……
“这是我第一次认可你的分手理由。”周围没有人,但林昕仍忍不住压低声音,“可温瑾不是那种好打发的前任。”
“我知道,但反正我们也只谈了三个月。”景非昨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而且我会先去欧洲,再和她提分手。”
林昕摇头,无奈道:“我第一次看你为分手那么谨慎,像拆炸弹一样。”她顿了一下,“你现在在怕她?”
“我不知道。”景非昨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在她的胸腔里蔓延,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但是我感觉现在不离开,以后就越来越难了。”
景非昨的语气很平静,但林昕注意到,她抓着杯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林昕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
景非昨回到公寓的时候,裤脚已经有些湿了。
前几日的还算是秋高气爽的太阳天气仿佛已经没了份额,今年的冷空气来得特别早,这几天天气开始变得恼人,甚至似乎要下起雪来。
果然,起初只是零星的雨丝,混着未化的雪粒子,打在水泥路面上便成了粘腻的灰浆,后来雨渐渐变成了雪。但这雪也下得敷衍又丑陋,刚落地就化作黑水,在角落里积起一堆脏絮。稍不留神,就让行人狼狈不已。
景非昨打开灯,换下沾了湿气的衣服。
这套她自己租住的房子布局很简单。除掉厨房和浴室,就只有一个客厅和两个房间。大客厅占据了近一半的面积,兼职着餐厅和景非昨的手绘工作室。
真正特别的是那个小房间,那个景非昨从不向访客展示的空间。温瑾曾经问过房间里面有什么,但每次都被她含混过去。
今天景非昨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澡,而是径直走向小房间,开锁走了进去。
房间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打扫。里面没有摆放多余的大家具,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本厚厚的4K画册,一本笔记本在它旁边显得小巧无比。
地上整齐地摆放有十几个大小一样的收纳箱,除了最外面的一个箱子,其他的都盖好了盖子,并且在外面贴了数字编号,按照顺序放着。
她打开编号为1的箱子,里面规整地码放着一大沓照片、精心用小盒子放好的礼物,甚至还有一个移动硬盘。
景非昨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记录每段恋爱时光的了。
或许是在第一次分手的时候。
当初和那个可爱学妹因为毕业规划不同,两个人分开。她听说学妹在分手的当晚痛哭流涕,而自己则收集着她们在一起的日子里的一切:照片、互赠的礼物,甚至每一天的聊天记录。
当景非昨把所有东西分类归放好,封存到收纳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因为分手而产生的那丝伤感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获得一个完美收藏的满足感。
这样的收藏让她兴奋,她忽然意识到恋爱带给她的最大快乐来自于哪里。
于是后来,她开始在自己闲暇时间挑选恋爱对象,精致的外貌和随和的性格,让景非昨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她偶尔也会主动出击。
每一段恋情的开启,都意味着一个新的收藏项目的诞生。
恋爱的过程里,她会仔细地记录下和对方的一切值得纪念的相处环节。有时候,为了收藏里记录的东西不会过于重复,她还会特意优先选择自己没遇见过的类型。
反正不需要她很喜欢,因为早晚有一天会分手。
这个分手可以随心所欲,一旦在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消极的情绪,她就会毅然决然地抽离。
而分手就是这一份收藏的最后一步。
在分手以后,景非昨会毫不留情地删除对方在自己生活中的一切痕迹,所有印记都只能存在于这个小箱子里。
她会为这一段恋情撰写“简历”:硬卡纸上贴着对方的照片,钢笔写上身份信息,还有交往与分手的时间和原因。
更甚,她会挑选出自己在这期间拍摄出来的、最令她满意的一张照片,并用自己的画笔将这张照片复刻出来。
在“简历”和“画像”被分别加入到笔记本和画册的时候,她精心设计的“收藏制作流程”便可以告终。
开始和结束,是收藏的头和尾,景非昨不允许有其他的差错。
林昕知道景非昨“爱情收藏”的小癖好。景非昨带她参观这个房间里的内容时,她是这样评价的:“你跟你的名字一样残忍,未来不会给昨天一点机会。”
她却觉得每一段恋情自己都无愧于对方。
分手本来就是恋爱的常态,“爱情”存在于被记录的瞬间里,而非延续的日常中,将情感转化为可以反复品鉴的“艺术标本”,才是永恒的道理。
每次她无聊或是缺乏灵感时,总会独自待在房间里享受自己的“收藏”,慢慢翻阅自己的存档,就像战士抚摸自己的勋章。
景非昨蹲下身,翻看打开的一号箱子里的内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欣赏。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那个没有编号的箱子吸引。
她搓捻着手腕上的佛珠,最后合上一号箱子,把未编号的箱子抱到了客厅。
她拿出里面的东西——一叠温瑾的照片。
睡着的温瑾,健身房锻炼的温瑾,主持会议的温瑾。全是温瑾。每一张的背面都标注着日期和记录。
景非昨坐在客厅沙发上,沉默地翻看了很久。
正当她打算把箱子归位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那一边是助理的声音:“老板,新展那个项目有变化,可能还是需要您过来处理一下。”
她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后,有些犹豫地看着客厅里的箱子。
想到温瑾今天晚上那个重要会议,还有助理有些急切的求助,景非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处理,抓起外套就离开了屋子。
她不知道的是,当晚温瑾的会议提前结束,并且在回家的路口中车头一拐,驶向了这间小公寓。
温瑾没有提前和景非昨联系。她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买下了瑞士的一套别墅,打算把产权作为她最近为之忙碌的那个展览成功的礼物——景非昨说过喜欢瑞士的风景。
但温瑾没有想到景非昨今天晚上不在家。她明明记得今天晚上她并没有工作安排。
温瑾开了客厅的灯,看到画具乱七八糟地散落着,显然主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俯身去整理景非昨的画具,却无意中碰倒了一个箱子,散落出来的不是画材,而是一张卡纸和一沓照片。
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温瑾的瞳孔轻微颤动了一下,像相机镜头突然调整焦距,试图重新对准这个变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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