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半,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景非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胡乱拍了几下,铃声被拍灭后,又立即缩回温暖的被窝里,像只冬眠的动物一般蜷成一团。
但静谧没能持续多久,更大更持久的铃声开始响起,她终于掀开被子,站起身来。即使起了床,景非昨的脑袋还在耷拉着,她克制自己重新倒在床上的本能,一把拉开窗帘,冬日的晨光吻在她身上,赶走了些许瞌睡。
她慢悠悠地晃进浴室。温水扑在脸上,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眼尾还带着未散的睡意,锁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是温瑾昨晚留下的。
这是她彻底和温瑾迈进同居生活的第二天。
在那一场咖啡馆的短暂谈判后,温瑾迅速地操刀了她的搬家,本该复杂繁琐的过程被她解决得像只捎上一张纸一样快速又轻松。
如今,她的行李被整齐地安置在卧室,画具摆放在了客厅采光最好的角落,温瑾甚至还专门空出了一间房间,将她的那些“收藏”原封不动地转移过来。
一切似乎都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她伸手碰了碰锁骨上的印子。
除了温瑾比往常更强烈的**。
草草刷完牙,她走到客厅。房间里开了暖气,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茶几显眼的地方上放着保温杯,她走近一看,杯子里是温度正好的蜂蜜柚子茶,杯底压着一张便签纸:
「早餐准备好了,中午赶不回来,但会有阿姨过来做饭菜,不许跳过午餐。」
上面的笔迹遒劲有力,却在最后一笔拖出了一个小爱心。景非昨看了一眼,忍不住哼了一声。
温瑾把属于她的箱子翻得底朝天的那个晚上,里面那一小叠保存平整的便签纸条也随之暴露。
温瑾的字迹实在好看,平日收到时,景非昨都把它当成了某种纪念特意留着。
当然,在弄清了这些收藏好的纸条也是分手的进度条后,温瑾已经不再允许她进行保存,倒是还爱写,只是不安到需要回到家后将立即它们收走。
景非昨顺手把纸条揉皱,扔到一旁。
不能收集的东西,此刻已经没有什么精心保存的必要。
餐厅里飘着香气,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溏心煎蛋边缘煎得金黄酥脆,牛角面包蓬松酥软,现榨橙汁还浮着细小的果肉颗粒。
全是景非昨喜欢的。
而料理台一尘不染,显然已经被使用的人收拾妥当。
她咬了口面包,酥皮簌簌落在盘子里,拿起手机给温瑾发了条消息:
「早餐吃了,很好吃,但字很丑,以后不用留便签了。」
发完消息后,她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很快暗下去。
近期的事项告一段落,她又暂时回归了那个慵懒的艺术家人设,懒得理睬一切打扰她悠闲生活的消息。
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景非昨走向房间的落地窗。
这是一套江景大平层,她站在窗前,看到冬日早上被新雪覆盖的城市。
江面泛着铅灰色的冷光,细碎的冰凌随水流缓缓漂荡,昨夜积的雪在沿岸栏杆上堆出毛茸茸的曲线。对岸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映着雪色,那些平日锋芒毕露的棱角此刻都被柔化了轮廓。
近处的街道上,早高峰的车流已经形成一条缓慢移动的红尾灯带。人行道上穿着厚厚大衣的行人走得匆忙,而她赤脚踩在地暖加热的木地板上,感受不到一切急切和寒冷。
不得不说,这栋价值够她打拼大半辈子的豪宅确实比她那间出租屋舒适许多。景非昨甚至觉得在这里待久了,她的视力都可以得到明显改善。
在远离那个软装风格让人无法恭维的客厅的情况下。
是的,她早就不甚满意这间房子的客厅装潢。
黑檀木家具、冷色调的装饰画、一丝不苟的对称布局,处处透着阴郁的刻板和沉闷的老套。
先前短暂同居时,她还能勉强忍受,可当这个客厅即将成为她未来半年的绘画地点时,她终于忍不了了,在昨天晚上,当着温瑾的面,上上下下把这处空间批评了一通。
当时温瑾虚心地全盘接受,并及时地响应问题,立即决定推掉今天下午的工作,以便和她去家具城选购新的家具。
态度好得像在面对一个外宾贵客。
……
对着这个城市的俯瞰结束,景非昨实在不想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空间里画画,索性翻出一盒拼图,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拼。
这是一幅极繁主义的油画拼图,色彩斑斓,碎片纷杂,很适合消磨时间。
直到门铃响起,她才惊觉已经到了中午。
温瑾叫的那位阿姨手脚利落得像一阵风,景非昨才刚趿拉着拖鞋走到餐厅,四菜一汤已经在餐桌上整齐码开,散发着浓浓香味。她下意识用筷子尖戳了戳排骨,肉质酥烂到几乎脱骨。
美食在眼前,她却莫名回忆起昨天晚上温瑾亲自做的饭菜,脑海里的味道与之相比好像也毫不逊色。
也不知道忙碌的温氏总裁是哪里学得一手好厨艺的。景非昨咬着筷子想。
阿姨收拾完碗筷离开后,她看向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拼图,又转眼看了看手机上,距离两个人约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太久了。景非昨向来讨厌等待,尤其是在她无聊的时候。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她又给温瑾发了条消息:
「现在有空吗?提前去。」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就显示已读,过了十几秒便收到回复:「二十分钟后到。」
景非昨挑了挑眉。
她了解温瑾忙碌的工作节奏,之前在一起的三个月,她从不会开口让温瑾为她改变工作安排,就像她也不会为了对方改变行程一样。
前天和温瑾做好半年的约定时,她一开始是抗拒的——这一份收藏本可以结束,却不得不拖延出半年的“收集真空期”。
但紧接着,另一种特殊的想法又在景非昨脑子里诞生,与其说是“真空期”,她如今更认为这半年是这段收藏的一个特殊的结尾。
她当然不认为半年后她不会离开。
特殊的阶段会有更特殊的对待,她一反之前坚持的不去互相改变磨合的常态,而是开始试探温瑾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她慢悠悠地晃到衣帽间,随手挑了件驼色大衣套在身上。
早在昨天把行李搬来前,温瑾的衣帽间里就已经混进了好几件她的衣服。这件事她早就发现了,但一直懒得问,那时候她无所谓,觉得反正温瑾做事向来这样,周到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又克制得不会越界。
现在,她发现了温瑾何止是不会越界,简直就是妄图擦掉两个人之间的界限。
但景非昨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游戏,这让她连那天晚上的恐惧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景非昨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她一看手机时间,比约定的二十分钟还早了五分钟。
景非昨赤着脚走出去,温瑾站在玄关处,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灰色大衣,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她的目光在她光着的脚上停留了一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小心着凉。”
景非昨无所谓地耸耸肩:“有暖气呢,而且反正待会要出门。”
温瑾没再说什么,只是弯腰从鞋柜里拿出她常穿的一双短靴。
“穿这个。”
景非昨盯着那双被摆得端正的靴子看了两秒,突然笑了:“你比当初追求我的时候还要用力。"
温瑾抬眼看她,唇角微微上扬:“因为我现在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景非昨没有接话,而是故意踩在她擦得锃亮的皮鞋上借力穿鞋。温瑾稳稳地站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去家居馆的路上,景非昨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座上,指尖跟着音乐的节奏在车窗边缘轻轻敲打。
温瑾开车很稳,黑色的车子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滑行,像一尾黑色的鱼。
“困了?”温瑾侧眸看她一眼,“要把音乐关掉吗?”
“没有。”景非昨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泪水,“只是在想,你到底怎么把一整天的工作量缩短到一个上午的。”
温瑾笑:“交给助理。”
景非昨不置可否:“那你这个总裁当得可真轻松,别到时候把公司都送给助理了。”
温瑾不以为然,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要给也是给你。”
景非昨失笑道:“我可要不起。”
车子驶入商场地下车库,温瑾熄火,侧身替景非昨解开安全带。
她的动作很自然,手指擦过对方锁骨下方的衣料时,却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像是克制着什么。景非昨注意到了,但假装没看见,眼睛看向另一旁。
家具城宽敞明亮,暖色灯光洒在各种风格的样板间上,从北欧极简到复古工业风,琳琅满目。
景非昨双手插在驼色大衣口袋里,慢悠悠地晃荡,温瑾跟在她身后半步,像她的影子。
她突然停在一张沙发前,手指抚过柔软的面料,问: “这个怎么样?”
温瑾:“你喜欢就买。”
“太顺从我了吧?”景非昨歪头看她,“温总平时谈判也这么好说话?”
温瑾摇头:“对你,我本来就没有谈判的立场。”
景非昨抿了抿嘴角,很想用那“半年”的谈判呛回温瑾,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轻笑一声,转身走向另一片区域。
逛到灯具区时,她被一盏造型奇特的吊灯吸引了目光。灯罩是手工吹制的玻璃,形状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光线透过特制的玻璃,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伸手碰了碰灯罩,玻璃冰凉,触感光滑:“这个好看。”
温瑾站在她身侧,目光却落在她的侧脸上,鼻梁到唇角的线条干净利落,像她那些笔触锋利的画,温瑾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分:“买。”
景非昨转头看她,忽然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无脑刷卡的土豪金主?”
温瑾也笑:“那要不要考虑被我包养?”
“免了。”景非昨轻飘飘地拒绝,“我卖画就够了,不卖身。”
温瑾没再说话,只是抬手示意店员开单。
逛到后半程,景非昨的兴致明显淡了下来。她本来就不是喜欢长时间购物的人,更何况家具城这种地方,逛久了难免乏味。她打了个哈欠,脚步慢了下来。
温瑾跟在旁边,问:“累了?”
“嗯。”景非昨懒懒地应了一声,“不过该买的都买了,也可以回去了。”
温瑾喜欢听她说起“回去”这个词,尤其现在这个词所指的地点是两个人一起居住的地方。
她点头,顺手接过她刚刚拿起的几本样品册。
离开家具城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都市的霓虹逐一点燃,像大地上的繁星。温瑾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后备箱,转身替景非昨拉开车门。
温瑾:“晚上想吃什么?”
景非昨钻进车里,眯起眼思考了一下:“想吃你煮的面。”
温瑾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好。”
车子缓缓驶入夜色,景非昨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动的霓虹。
这是半年的第二天,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中的要有趣得多。
温瑾的公寓厨房很大,中岛台上垂落着几丛鲜活的绿萝,心形的叶片在暖光下舒展开来,油绿的叶面泛着釉质般的光泽。景非昨指尖拨弄着叶片,看它们轻轻颤动。
她暂时还不想面对没有焕新的客厅,于是只侧身倚着中岛,看温瑾从冰箱里取出食材,“不是说要煮面?”
温瑾挽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怕你饿,先煎个蛋。”
景非昨:“又是煎蛋?”
温瑾解释:“你说过你最爱吃。”
平底锅里的油微微冒着热气,蛋液滑进去的瞬间发出细密的滋滋声。景非昨凑近了些,闻到焦香的黄油味。
她不是第一次吃温瑾做的饭菜,但此刻才注意到后者拿着锅铲的姿势看起来老练又专业。
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的疑惑,“你以前不会在餐厅打过工吧?”
温瑾的声音混着油锅的声响。
“以前国外读书的时候,在常去的中餐厅偷过艺。”锅铲在蛋边缘轻轻一挑,溏心蛋完美翻面,“为了自己的嘴巴和肠胃。”
景非昨挑眉。
她想象不出温瑾系着围裙在后厨炒菜的样子,就像想象不出一把出鞘的军刀用来切水果。
同时又有些悻悻:“我留学的时间可比你长,怎么就没有学会做饭菜。”
面条下锅时蒸腾起白雾,景非昨的视线跟着那缕热气飘到抽油烟机上。她听见温瑾说:“因为你身边不缺‘厨师’”
景非昨怔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提及她的那些前任。
“但我现在只喜欢你做的。”
她不知道听到这句话后的温瑾,心情是不忿居多还是愉悦居多,但她看到温瑾转过身,手朝自己蹭过来。
指腹温热,在她以为温瑾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后者只是刮掉了什么东西。她这才想起方才回到家,一时兴起试色蹭到了颜料。
她任由温瑾的手指停留了两秒,才偏头躲开,“你的面要糊了。”
……
洗碗机嗡嗡运转时,景非昨已经蜷在懒人沙发上看画册。温瑾端着两杯威士忌过来,冰球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浮沉。
“今天买的吊灯明天能送到,其他家具要等后天。”温瑾把酒杯放在小茶几上,“要为客厅的新生庆祝吗?”
景非昨随意地应了一声,翻过一页,突然感觉到沙发凹陷下去。温瑾坐到了她脚边,手指搭上她裸露的脚踝。
“脚这么凉。”
温瑾的掌心很暖,这个动作让她的脚趾无意识地蜷了蜷。画册上的毕加索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她索性把书扔到一边,用脚尖蹭了蹭温瑾的大腿,“温总服务这么周到?”
温瑾握着她脚踝的手紧了紧,声音沉下去,“还有更周到的。”
她笑着抽回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留下灼热的余韵。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像被打碎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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