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昨恍若未闻,她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细细地冲洗着双手,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慢悠悠地擦干。
直到把纸巾丢入垃圾桶,她才对上沈知意的眼睛,笑容里满是疏离:“沈小姐,叫我景非昨就可以。”
这样的冷淡似乎在沈知意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有在乎这样的态度,反而又问:“你给温瑾作画了吗?”
景非昨沉默了几秒钟:“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已经结束了。”
沈知意却不依不饶:“你猜温瑾要是看到了你的画册,会是什么反应。”
景非昨对沈知意的挑衅浑不在意:“她尊重我的**。”
沈知意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鼻腔里漏出半声气音,像是不小心被这股荒谬感呛到:“景非昨,你对恋爱对象的了解一如既往地肤浅。也是,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和温瑾认识。”
她早已没有了先前的优雅又冷静的姿态,嘴角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没等景非昨回应,便再次开口:“我倒是真诚地希望她是你所想象中的那样,尊重你的**,并且和我一样宽宏大量。”
景非昨冷冷地看了沈知意一眼,不想再争辩些什么,夺门而出,只留下沈知意一人。
沈知意兀自站在洗手台前,闭着眼笑了笑,肩膀微微塌下去,像是连自嘲都懒得再用力。
景非昨回到包厢时,温瑾正用银筷夹起一枚晶莹的虾仁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手背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像锁链的纹路。
“尝尝这个,味道挺不错的。”温瑾把那份点心往景非昨方向推了推,状似无意,“沈知意怕你找不到地方,去找你了。看到她了吗?”
景非昨坐下来,用叉尖戳破了酥皮:“刚刚看到了。”
似乎察觉到了景非昨的心不在焉,温瑾问:“累了吗?”
景非昨勉强笑了笑:“起太早了。现在只想回去补觉。”
温瑾摇摇头,露出一个无奈又溺爱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现在通知司机过来接我们回酒店。”
她才拿起手机,包厢门就被轻轻推开。温瑾以为是沈知意回来了,正站起身,打算和旧友知会一声,却发现来人是先前上茶的茶娘。
茶娘脸上带着歉意的笑:“非常抱歉。老板刚刚有紧急事务必须立刻处理,她特意嘱咐我向二位致歉,说这次实在失礼了,下次一定亲自补请。”
话罢,她递上两枚系着红绳的茶饼作为赔礼,绳结上还沾着茶香。
温瑾接过茶饼,轻笑出声:“还说来这里是为了缓解工作压力,看来她缓解压力的方式就是制造新的压力。”
景非昨点头,顺手捞起温瑾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几乎无意识地在附和着:“是的,做什么生意都能红火,不愧是你的同学。”
“正好我们也打算离开了,”温瑾侧眸看向景非昨,眼底藏着某种试探的意味,“还挺巧的不是吗。”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线,悄然缠绕上景非昨的神经。
景非昨的心跳漏了一拍,视线下意识地避开,又在下一秒强迫自己迎上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啊。”
早起似乎让时间被拉长了,景非昨觉得已经做了许多事情,但回到酒店时,晨光居然才堪堪变成慵懒的午后。
不知是因为早起还是别的什么,今天好似是这趟旅途中难得的疲惫时刻。她甚至在推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就再也没有了踏出门口的**。
最后,两人的午餐从临海饭店的新鲜爆炒海鲜大餐,变成了酒店餐厅送上来的海鲜拼盘。
大快朵颐后,景非昨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滑动。
酒店的服务人员早已经把餐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但温瑾仍在桌旁,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餐刀。
房间里的灯光调暗了,窗帘也半掩着,阳光切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明暗交界线。
温瑾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屏幕亮起,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刺眼。
景非昨抬眸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刷着手机。
却突然听见温瑾说:“你之前认识沈知意。”
她声音很平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景非昨的手指顿了一下,屏幕上的画面还停在某条无关紧要的社交动态上。
她抬眼,对上温瑾的视线,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温瑾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答得不紧不慢:“看出来的。”
景非昨笑了,笑意未达眼底:“不愧是温总,看人的眼光太强了。”
温瑾看到了对方玩味的表情,她判断着这句话的杀伤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景非昨总是这样,将锋芒藏在话中,维持着随时可以撤退的暧昧距离,让人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
她轻叹一口气,刚想开口,又听见景非昨继续:“她是我前女友,去年在一个晚宴上认识的,很短的一段。”
空气凝滞了一瞬。
温瑾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房间里的光线似乎突然变得刺眼,照得她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眸光晦暗不明。
“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景非昨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而且我们早就结束了,现在我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温瑾重重地闭了闭眼:“但是她对你的态度不像是‘没有任何感觉’。”
“你想多了。”景非昨耸耸肩,语气轻松,却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机边缘,“她现在对我的态度和对待陌生人没有区别,你也都看到了。”
温瑾低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你们认识的吗?”她的目光落在景非昨的脸上,“有一次沈知意谈判的时候,对方给出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条件,但她仍需要假装不在乎。今天早上沈知意的状态,和她那一次的克制如出一辙。”
景非昨沉默了几秒,忽然语调一转,带着一丝微妙的调侃:“哦——这么说来,你对她很了解嘛。”
她说着,唇珠微微翘起,像在委屈,垂下的睫毛却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温瑾被她倒打一耙的本事折服地深吸一口气,看着景非昨脸上天真又残忍的神气,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最后,温瑾只是吐出那口气,意有所指:“我可从来没有吃过林昕的醋。”
景非昨歪头,伸手轻轻晃了晃温瑾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那你更不应该吃沈知意的醋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也从来没有过问你以前的感情生活嘛。”
温瑾默然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终于被景非昨打败:“是的。”
景非昨眨了眨眼,忽然又问:“那沈知意是不是也很了解你?”
温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眼底却是一片莫测:“你猜。”
景非昨没有猜,她阖起眼,想闭目养神,却不小心睡着了。
睡眠是一个时间陷阱,早起被延长的时间在午觉中又被加速跳过。
醒来的时候,景非昨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挪到了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她眯着眼,意识仍陷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混沌而黏腻。
她翻了个身,手臂扑了个空。
温瑾不在。
这个认知让她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慢吞吞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
拉开窗帘后,傍晚的光线飘进房间,却仍没有消解掉漫长午觉的后遗症:她现在喉咙干涩、脑袋像被灌满了铅。
景非昨灌下一杯水,站在原地自我重启了几分钟,才皱着眉头去拿沙发上的手机。指纹解锁,一则信息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
是来自温瑾的讯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有个项目飞来G市了,我去临时处理一下。睡醒发条消息给我。”
景非昨忍不住:“帝国事务真是遍布全球啊。”
回复完消息,她的指尖悬在亮起的屏幕上方,内心忽然涌出一股隐秘的冲动,熟练地点开手机里的一个角落,输入一串密码,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文件夹展开,变换的光映在她的脸上,里面十几张面孔在屏幕上排列整齐,像一座小型摄影展廊。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代表作”。
不同的人、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瞬间里,她最爱的那一张。
景非昨忽然停顿了几秒,操纵着屏幕,从相册里选出一张刚导出的照片——今天早上的温瑾。
整个画面里,上半部分是靛蓝和橘色晕染开的朝霞,下半部分是卷着碎光的细浪,温瑾正站在画面的中间。
这张照片是逆光拍摄的,但温瑾的瞳孔却像吸收了初升太阳的一部分光芒,直直望进镜头后的景非昨,像是透过镜头直接望进了拍摄者的灵魂,带着唇角那柔软的、近乎纵容的笑意。
她停留在了这个界面很久,欣赏着这张照片,最后把它拖入文件夹。
看着它归入整齐的队列,景非昨的嘴角轻轻扬起,指尖滑动,再次从头一张一张地欣赏过去。她的心跳平稳,呼吸轻缓,像是漫步在自己精心打理的展览里,每一幅画都承载着一段记忆,而她,是唯一的布展人和观众。
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从心底攀升上来,混沌的睡意终于在此刻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响。
景非昨的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但她没有退出文件夹,甚至没有锁屏。她只是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
温瑾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景非昨提过的甜品店纸袋,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在看什么?”
“你的照片。”景非昨晃了晃手机,语气慵懒又真切,拖长的尾音像在**,“嗯……我的人生意义。”
空气似乎就在此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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