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个人乘游艇看海,泡近郊的山间温泉,去地下摇滚现场……在将所有行程安排全然托付给身边之人的过程中,景非昨刷新了自己对温瑾的时间管理和规划能力的认知。
温瑾能确保每一分钟都物尽其用,但从不显得匆忙,甚至能将自己偶尔心血来潮的拖延也纳入考量,最可怕的是,这种掌控丝毫不显得刻意,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配合她的剧本运转。
而旅游中的时间感总是充满微妙的矛盾,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景非昨起初还觉得时日尚长,却在某一天回到酒店时一看日期,惊觉归期已近。
很快,这次的七天旅行就剩下了最后两天。
温瑾今天安排的计划是在海边看日出。
对景非昨来说,是一个很需要自律能力的项目。
为了这个行程,温瑾和景非昨甚至在前一天晚上放弃了大家都还暂且喜欢的“夜间运动”。
此时,景非昨站在一块凸出的玄武岩平台上,这是温瑾提前考察过的位置,三面环海,视野开阔,最适合捕捉日出时分的每一寸光影变幻。
景非昨熟练地支起三脚架,调整镜头角度。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让人丝毫想象不出,在一个小时前,赖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这该死的早起的人也是她。
而温瑾就站在三步之外,看着景非昨。晨光稀薄的此刻,眼前的人那张精致的脸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她忍不住走上前,递上一个保温杯:“海边早上冷,别感冒了。”
景非昨停下动作,接过喝了一口。杯子里是姜糖水,辛辣的甜味顺着喉管滑下去,在胃里燃起一小簇火苗。
东方现在已经泛起了青色,海浪在礁石上撞成碎玉,潮声像巨人的心跳。
她拧紧杯盖,对景色作出评价:“看日出真是项高投入、高回报的活动。”
温瑾忍不住笑了:“你的‘投入’,是指我提前半小时开始叫醒你,但最后只能在倒计时五分钟的时候,把牙刷强行塞进你嘴里才成功吗?”
景非昨瞪了温瑾一眼,正要说些什么,远处海平面突然泛起金光,她立刻转身调整相机,声音有些兴奋:“要来了。”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景非昨倒吸一口气。
太阳没有辜负她的早起,她甚至觉得海边的太阳不是缓缓升起的,而是从海水中一跃而出,带着**的金光,将整片海域点燃。
景非昨在为自己少见的日出震撼,相机在勤勤恳恳地录制,温瑾却只是站着,任凭海风把头发吹乱。说不清她的视线到底是在对准景色,还是聚焦于前方的人。
景色的冲击造成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景非昨忽然从日出里抽离出来,转过头看向温瑾。
温瑾立即疑惑地回应:“嗯?”
只见景非昨变魔术一般掏出另一个小相机:“我给你拍张照吧。”
温瑾笑着抗议:“这几天给我拍的照片够出一本相册了。”
话虽如此,温瑾却依旧听话地配合着她,走到指定的位置。
光线越来越强,海面现在像融化的黄金,景非昨的指尖在相机上轻巧地跃动,调整、对焦、按下快门,一气呵成。
成功的摄影对景非昨来说太过熟悉,她很快就收起了相机。
温瑾的目光却落在她因动作而滑出袖口的一截手腕上,那串珠子如今正盘绕在以往空荡荡的肌肤。
温瑾觉得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她情不自禁地迎上前,扣住景非昨的手腕,还没等景非昨开口,温热的气息就堵住了后者的唇。
天光轰然炸裂,太阳在两个人的拥吻中彻底挣脱出了海平线。
……
回程时她们走了另一条路,穿过渔村早市。
为了迎合来往的游客,这条原本的乡村小道拓宽了许多,沿街商店精致整齐,除了空气里仍带有海水的湿咸味道,现代化程度几乎看不出以前渔村的痕迹。
两个人停在一个小店门口,温瑾看着上面的牌子:“这不就是你收藏的帖子里的那家灌汤包……”
“温瑾?”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两人同时随着这道声音望去,只见路边一个女人正迎面走向她们。那人约莫三十来岁,齐肩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
温瑾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沈知意?”
来人随即绽开一个带着重逢惊喜的笑容:“真的是你!”
温瑾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
她向一旁的景非昨介绍:“这是我的大学同学,沈知意。”她感受到景非昨握着自己的手收紧了几分力道,“景非昨,我的……”
“女朋友。”景非昨微笑着接话,目光在沈知意脸上停留了两秒,从容地向她伸出手,“你好。”
沈知意的目光礼貌自然地转移到景非昨身上。
“幸会,景小姐。叫我知意就好。”她握住景非昨有些冰凉的手,晃了晃,“我在这附近开了一家茶馆,如此有缘碰到,一起去坐坐?”
温瑾看向景非昨。
景非昨对沈知意扯出一个笑容:“好啊。”
茶馆坐落在一条安静的支巷里。沈知意把她们带到楼上的包厢,大落地窗得以将大海一览无余。
沈知意招呼人端上了几道小食:“如果你们早上没吃的话,可以先试试这些。”
温瑾点点头:“谢谢。”
穿着传统服饰的茶娘温婉地摆上茶具,沈知意接过紫砂壶,动作娴熟地烫杯、洗茶、高冲低斟,深红色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空气腾起袅袅热气。
沈知意将两杯茶轻轻推到对面二人面前,温瑾接过茶,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说起来,去年我让猎头联系你几次,想请你来负责我们新成立的文化产业部,开出的条件应该不算差,结果都被婉拒了。”
沈知意轻啜一口茶水,笑容依旧得体。
“温董抬爱了。那时候刚结束了一个跨国项目,实在是身心俱疲。”她的目光转向景非昨,“不过现在看来,温董有了更合适的人选。景小姐看起来气质不凡,想必在艺术领域造诣颇深。”
景非昨正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杯沿与碟子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茶座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垂下眼帘:“只是会画几幅画罢了。”
景非昨吹了吹茶汤,好像是笑了一声,语气像浮在冰面上的雾气,辨不清是调侃还是讥诮:“不过方才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现在看到这么客套的寒暄,觉得真是与想象中不同。”
“是吗。可能是之后各奔东西,太久没见了吧,所以才显得这次遇见多么珍贵。”沈知意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以前我和温瑾还是同一个辩论队的,她可以一个人舌战群儒,驳得对方主力哑口无言。赢得胜利只需要我在旁边鼓掌。”
景非昨乜了温瑾一眼。
温瑾看着景非昨,眼底含笑:“大学时候比较高调。”
而沈知意似乎被打开了回忆的话头,继续抛出大学时代的趣事,温瑾也配合地补充着细节。两人你来我往,气氛似乎融洽起来。
这样的氛围里,景非昨却如坐针毡。
在沈知意谈到辞职来G市开小店的契机时,景非昨忽然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紧绷:“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没有等待温瑾和沈知意的反应,她快步走向位于另一角的洗手间。
在穿过中间的庭院时,清凉的晨风拂过脸颊,景非昨心头的烦闷却愈发郁结。
推开洗手间厚重的木门,里面空无一人,她走到盥洗台前,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方才的对话里,她听见温瑾谈起大学时的沈知意——思维敏捷、开朗自信、富有领导力。
但与此同时,自己脑海里闪现的,是那个会在深夜抱着威士忌痛哭、甚至将酒液泼向她的画作的沈知意。
对比之下,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真正让她不安的是,沈知意对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眼神交流仅限于必要的礼节,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或暗示。
她谈论着温瑾,谈论着大学,谈论着工作,唯独对自己,仿佛真的只是初见。如此的平静不同寻常,宛如爆发前的火山。
景非昨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目光有些涣散。她盯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喃喃:“真是疯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隔间门“咔哒”一声轻响,被推开了。
景非昨从镜子里看到沈知意的身影走了进来,径直站到她旁边的盥洗台前。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凝滞。
“好久不见啊。”沈知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耳语的亲昵,吐出了一个景非昨很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我的非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