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觉得，如果人生，或许现在是鬼生，能像他策划的游戏一样有个进度条，那他的一定是卡在99%的地方，然后被程序猿一个手滑给删库跑路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那个站在聚光灯下，即将向全世界展示他呕心沥血三年，熬秃了无数程序猿和美术爸爸才诞生的旗舰级游戏《星辰彼岸》的金牌策划。
台下是翘首以盼的玩家和媒体，闪光灯亮得像要把他的视网膜烧穿，虽然他怀疑自己连续加班72小时后的视网膜还能不能烧得更透一点。
他记得自己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那句精心设计的开场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飘起来，他低头，看见“自己”还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标准的，带着些许疲惫的职业微笑，只是脸色灰败得像个劣质的石膏像。
周围瞬间炸开，惊呼、骚乱还有匆忙跑上台的医护人员。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这就……完蛋了？”明秋脑子里飘过这个念头，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算不上什么太意外的结局。
大概是被福报压榨得太久，连猝死都显得顺理成章，甚至有种“啊，终于下班了”以及“求仁得仁”的诡异解脱感。
他以为会看到天使挥舞着小翅膀来接引，或者黑白无常拿着锁链来套他，结果在原地飘荡了不知多久，等来的却是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职业套装，盘着一丝不苟发髻，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士。
这位女士手里拿着的不是生死簿，而是一个亮着幽幽蓝光的平板电脑。她步履从容地穿过混乱的人群，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径直飘到明秋的灵魂面前，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标准的、堪比五星级酒店前台的职业化微笑。
“明秋先生，您好。恭喜您，您已成功结束阳间旅程。我是地府人力资源部的高级招聘专员，工号7438，很高兴为您服务。”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吐字清晰，但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冰冷。
明秋：“哈？”
他怀疑自己不是死了，而是加班加出了新型幻觉。地府？HR？这年头连死都这么有职场特色的吗？
HR似乎对他的反应司空见惯，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语速平稳地念道：
“明秋，男，享年28岁。死因：过劳性猝死。生前职业：未来科技金牌游戏策划。项目经验丰富，曾主导《幻域迷城》、《次元战争》等多个S级项目，具备卓越的高压环境适应能力、多线程任务处理能力，擅长极限deadline推进。”
她抬起头，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捡到宝了”的赞赏：“综合灵魂质量评估报告显示，您的抗压指数、创新思维指数和项目管理潜在价值指数，均远超地府平均录取线。恭喜您，您已被列入本季度‘地府紧缺型优秀灵魂引进计划’的A类名单。”
她依旧盯着明秋道：“明先生，您正是我们地府目前急需的优质人才。鉴于您出色的抗压能力和项目经验，我谨代表地府管委会，诚挚邀请您加入我们的‘优秀灵魂引进计划’，跳过漫长排队，直接获得地府临时工岗位，为地府的现代化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明秋花了十几秒钟来消化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但核心意思他懂了。他，明秋，死了，但死得“很优秀”，所以地府想招安他继续打工。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涌上心头。生前给资本家当牛做马，死后还要给地府打工，这是什么人间，啊不，阴间惨剧！
“我要是，拒绝呢？”明秋尝试着问，努力让自己的灵魂体看起来有点骨气，“我想投胎，立刻，马上。”他心想，这辈子已经够卷了，死了总该歇歇了吧。
HR专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起来，仿佛在宣读一项重要法规：“明先生，根据《地府灵魂管理暂行条例》第11条第3款，若无特殊贡献或引荐，普通灵魂需按自然死亡顺序排队等待投胎资格审核。目前地府投胎资源紧张，普通号预估排队时间……”
她看了一眼平板，报出一个数字，“约需四万九千二百三十五年七个月零八天。”
镜片闪过了一道光，继续道：“当然，这只是预估，实际时间可能因政策调整，投胎资源波动等因素有所变化。”
明秋的灵魂差点当场消散。四万多年？！等他排到队，怕是投胎成恐龙都嫌晚了！
“当然，”HR话锋一转，又挂上了那副职业微笑，“如果您接受人才引进计划，签署临时工合同，您将立即获得地府临时居民身份，不仅无需排队，还能根据工作表现赚取阴德点。”
她的话语充满诱惑，但明秋却听出了熟悉的画饼味道。“阴德点不仅可以兑换地府更好的福利待遇，积攒到一定数额，甚至可以直接兑换优质投胎通道的摇号资格，中签率远超普通排队。请问您是否考虑接受？”
生前老板也是这么跟他谈理想谈未来的。他忍不住吐槽：“所以，拒绝就是万年排队，同意就是给你们打工？这选择权好像有点虚啊。”
李专员保持专业：“明先生，地府尊重每一位灵魂的自主选择权。我们只是为您提供一条更具效率和价值的路径。毕竟，时间对于灵魂来说，虽然漫长，但也并非毫无意义，不是吗？在排队期间，灵魂需停留在待分配区，环境相对简陋，且无阴德点收入。”
这简直是**裸的威胁加利诱。明秋仿佛看到了地府HR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属于资深猎头的算计光芒。
生前逃不过KPI，死后逃不过HR。社畜的终点，果然是地府的人力资源部。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感觉魂体都黯淡了几分：“合同呢？工作强度怎么样？双休吗？加班有补贴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试图找回一点生前身为乙方的谈判尊严。
HR专员笑容可掬地调出一份闪烁着金色符文的电子合同：“请放心，地府严格遵守《阴间劳动法》，基础保障齐全。具体福利待遇，您签约后可详细查阅《地府员工手册》。”至于加班补贴什么的，她巧妙地回避了。
明秋抱着“死了都要卷，不淋漓尽致不痛快”的悲壮心情，大概扫了一眼合同。
密密麻麻的阴间文字，他也没心思细看，反正横竖都是卖。他伸出意念，因为他发现灵魂没有手。并在合同的签名处烙印下自己的灵魂印记。
“合同生效。欢迎您正式加入地府大家庭，明秋同事。”HR专员满意地收起平板，“您的工牌和初始物资已发放至您的灵魂账户。接下来，将由您的直属部门为您安排具体工作。祝您在地府工作愉快，早登极乐。哦不，早日积满阴德，投胎如意。”
应该不会愉快，明秋只想吐槽，这地府的祝福语怎么听着也这么像职场黑话。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管道，周围是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隐约还能听到类似OA系统提示音的叮咚声。
【新魂接引通道运行中，请勿随意挣扎。下一站，幽都核心区。】
广播声音过后，等他重新站稳，已经身处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
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反而像是一个过度现代化的高端写字楼大厅。只是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混合着电子烟味道的奇异气息。
头顶是流光溢彩的穹顶，投射出不断变幻的幽冥图案，四周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墙壁，上面镶嵌着巨大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着各种标语：
【狠抓投胎率，决战三季度】
【信息司提醒您：警惕杀猪盘】
【地府银行最新推出“往生贷”，低息圆您投胎梦】
【技术研发部提醒：新版投胎自助终端试运行，bug较多，请谨慎使用】
【后勤保障部通告：忘川河三号桥今日养护，摆渡船班次调整，请提前出行】
来来往往的“人”形形色色，有的穿着古朴的长袍马褂，有的穿着近代的中山装，更多的是和他一样穿着类似现代职业装的“制服”，只是颜色款式略有不同。
大家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一种熟悉的，被生活，也可以说死活重压下的疲惫和麻木。
几个穿着印有“地府快递，使命必达”马甲的小鬼，踩着悬浮板，吱哇乱叫地在人群中穿梭。“借过借过，签收紧急公文！”
明秋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不见了，换成了一套灰扑扑的，材质不明的制服。
胸口别着一个金属铭牌，上面刻着：【怨念化解部-临时工-明秋】。
同时，他感觉到灵魂里多了一个类似游戏界面的东西，显示着【阴德点：10（入职奖励）】、【功能：地府内部导航（基础版）】、【储物格：新手套装x1】、【通讯：未读消息x1】等简单信息。
“所以这就是地府。”明秋喃喃自语，感觉像是穿越到了一个设定诡异的大型模拟经营游戏里，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刚建好的初始属性为社畜的一级小号。
还没等他熟悉环境，一道带着明显不悦的意念直接传入他的灵魂：“新来的临时工明秋？我是怨念化解部主管，东寻。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立刻到判官殿办公室报到。延误者，按《地府员工考勤管理细则》，扣除当日基础阴德点。”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大厅里的嘈杂，让明秋的灵魂本能地一颤。
得，连口气都跟他前世那个恨不得把员工钉在工位上的老板一模一样。明秋撇撇嘴，认命地调出灵魂里的简易地图，朝着那个标着“判官殿”的方向飘去。
一边飘，他一边忍不住腹诽：地府也要考勤？也要扣钱？这该死的熟悉感。看来他这只咸鱼，就算成了鬼，也逃不过被卷王上司支配的命运。
他的地府社畜生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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