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净池水没有反应，应该不是邪魔作祟后，郁云开离开净池。
陈师姐关切地问她“如何？”
她摇摇头回答道“池水和符文都没有被触动，应该是我多心了。”
她告别了陈师姐，回到自己的居所，静坐在书桌前，从旁边垒起来的宣纸中抽出一张，平铺在桌上。
如果梦中所见皆是天道的预言，那么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不可忽视，她要仔细复盘一下梦中的一切。
梦中，陆知白便是在今年的天山招徒中进入剑宗，他在门派大比上崭露头角，郁云开也是那时候和他认识的，后来，二人的接触越来越多，渐渐成为挚友一同游览山川湖海，一步步确认心意互生情愫，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那么顺利，直到结契大典上，陆知白突然翻脸，趁她不备时偷袭她。
不，不对，她想起梦中被她下意识忽略了的一些画面。
彼时，她的手轻轻搭在陆知白的肩上，顺着衣襟一路下滑，挑开衣衫，轻轻摩挲着他胸口的鳞片。
“这是什么，你好像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是妖？”她盯着陆知白的眼睛，等着他回答。
陆知白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躲避她的目光“我，我怕你知道我是半妖后，就不喜欢我了。”
“半妖？”郁云开突然凑近，附在他的耳边问，她看见陆知白的耳后也有细密的鳞片，他的耳垂此刻红透了，脖颈上青筋贲起，汗水沿着下颚滑落，直到隐入衣衫。
陆知白下意识地往后一靠，他抓住郁云开在胸口作乱的手，呼吸倏然变得急促“我确实是人和蛇妖诞下的混血，但是我从来没做过坏事，不要讨厌我。”
他握住郁云开的手，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宛若蜻蜓点水。
郁云开抽出手，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沈确一动不动看着她，身体都变得僵硬了许多。
她按着陆知白的肩膀让他躺下，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老实交代，不然”
郁云开低头，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掐死你”
她的发丝垂下来落在他耳边，仿佛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呼吸彼此缠绕。
沈确望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眸，颤声道“好。”
郁云开握笔的手在隐隐颤抖，她轻咳一声，假装镇定提笔在纸上写下蛇妖二字。只可惜那梦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后面的内容她没看到。
原来是半妖吗？那隐瞒半妖身份进入剑宗就可疑了。
说起来九洲之间人与妖还算和谐，人族大多围绕各大门派聚集，妖族则以族地为中心聚集，人族注重门派师生传承，妖族注重血脉传承，在此基础上存在少量混居的情况。
例如剑宗就有少量妖修，本体大部分是仙鹤、锦鲤、玉竹和兰花之类的，很符合剑宗仙风道骨的门派形象，至于其他妖族，不是剑宗不收，是大部分妖修都嫌弃剑宗清苦，不愿意来剑宗清修。
陆知白虽为蛇妖，只要符合剑宗招徒的要求，一样可以光明正大以半妖的身份进入剑宗，剑宗怪人多，可不差他一个，况且大部分同门都专心练剑，无暇他顾。
所以他刻意隐瞒身份很可疑，而且一个人的差异能有那么大吗？
她想起陆知白梦中的眼神，前期的温情以及最后的冷漠，如果前面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那他可太会演戏了。
她讨厌他最后的眼神，那么冷漠高高在上，却又一副悲天悯人的做作模样。
那眼神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应该下地狱的人。
他在怜悯谁？他也配？
虚伪！真让人恶心！
墨汁滴落到宣纸上，缓缓向四周扩散。
郁云开摇摇头，把脑海中那人的身影打散，提笔又在纸上写下世俗界、天山、招徒几个字。
剑宗以避世为主，远离尘世间，坐落在偏僻险峻的群山之上，凡人难以到达，因而每隔十年就会到与世俗界相接的边缘天山开启试炼，凡通过试炼者均可进入剑宗，成为剑宗弟子。
梦中陆知白就是在下个月的天山试炼进入剑宗的，而她正好是这次试炼的考官之一，完全可以借机接近他，观察他，找到他隐瞒身份进入剑宗的原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剑宗里一定有他要的东西，找到它，一切就迎刃而解。
不过，在此之前，她缺少两样东西。
郁云开用纸叠了一只麻雀，她托起那只栩栩如生的麻雀，对着它的眼睛轻轻吹了一口气，麻雀瞬间活过来了，扑棱着翅膀在她手心绕了个圈，然后朝窗外飞去。
她用麻雀带话向秦师姐讨要了其中一物，现在就只剩另外一物了，那便是九阳烈焰花，生长在极阳之地，周围有滚烫的岩浆，对蛇妖这类阴寒的妖修天然有克制作用。
鲜活的九阳烈焰花上炙热的烈焰会让蛇妖本能地避让，就像一个怕热的人在炎热的夏天里一样，不过，光靠这个可杀不死蛇妖，只是让他难受罢了，尤其修为越高的蛇妖抵抗力就越强。
不过只要把九阳烈焰花制成药粉，洒在蛇妖身上就能使其妖力运转滞涩，焚烧其阴血。
九阳烈焰花极其稀有，只有遥远的火焰山上有概率采到，眼下是来不及去生长地采摘了，倒是听说幽州鬼市的拍卖单上有一株，现在去幽州也来得及，拍卖会就在一周后。
她相信自己的实力，但是对于一个在预言中杀死自己的人，她是不会掉以轻心的，必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拿出最认真的状态去对待。
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她当机立断收拾好东西，飞鸽传书给师姐，告诉师姐自己要出去几天，会在约定好的时间内回来的。
而后召出惊蛰剑，跃到剑上，捏了个法诀御剑飞去。
剑宗内部有法阵无法飞太高太快，离开剑宗后，她控制着飞剑向上拉升，只需微微低头便可看见，连绵不绝的山川，奔腾的河流，蔚为壮观。
鬼市在很远的幽州，她连续不断御剑飞行了两天两夜才来到幽州附近。此处鱼龙混杂，三流九教什么人都有，进城前可要好好伪装一番。
郁云开来之前换了一身低调常见的衣衫，走在鬼市大街上毫不起眼。
她反手掏出个幂篱戴在头上，白色的纱从上方落下，让外人看不清她的身形容颜。
修为高的修士很容易能看出修为低的修士的易容术，所以还是面具，幂篱之类的比较靠谱。
天色渐暗，暮色沉沉，夕阳的余晖宛若温柔的薄纱，缓缓笼罩整座城市，墙角的阴影被拖得很长，城门口人来人往，他们大多行色匆匆，很少交流。
她不动声色地混入人/流中，跟着入城的队伍慢慢踱步，也许是鬼市拍卖会要到了的原因，进城的人尤其多。
城门口，两个守卫在检查入城者的玉碟，一个守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满脸横肉，一双鼠眼滴溜溜打量着往来的路人，时不时仰首示意一下，一个守卫就点头哈腰地凑上前听从他吩咐，然后就有路人要倒霉了。
只见那路人涨红了脸满是气愤，瞪着那几人敢怒不敢言，最后被迫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灵石袋子递了过去才得到入城凭证。
这么多年了，这幽州守卫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敲诈勒索，换了那么多守卫，唯独这点没变。
轮到郁云开时，她从衣袖中掏出玉碟，微风轻轻吹拂，玉碟上系着的流苏微微颤抖。
守卫接过玉碟放在面前的灵盘上，灵盘飞快转动，玉碟上浮现出一个时间。
“你上一次来幽州是三年前？”那守卫问。
“是。”沉闷的声音回答道。
守卫拨动灵盘，玉碟上很快落下新的时间，他取下玉碟递给郁云开。
郁云开伸手正要接过玉碟，那守卫陡然把玉碟收回，声音拖长了说“慢着——”
他把玉碟在手中上下抛了两下趾高气昂道“这过路费还有哥几个帮你办入城手续的幸苦钱？”
郁云开扶在剑柄上的手感受到剑在微微震动，她安抚着摩挲了几下剑柄，感受到剑柄上熟悉的花纹在指尖划过，今日不宜惹事，她还有要事要办，不好引人注目。
她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远处传来急促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不过几息就到耳边。
那守卫也忙不赢勒索她了，火急火燎地从桌子里绕出来，点头哈腰候在路边，脸上极尽谄媚之色。
郁云开嗤笑一声，她饶有兴致转过身来，看看来人是谁。
只见前头两匹拉车的马是由森森白骨拼成，它们的眼眶里飘着冥火，身上挂着用铁链做成的缰绳，铁链深深地嵌入在它们的脊椎骨中，四肢下端包裹着金属，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后面拉着一辆车，车架以黑玄木制成，四周挂着白布，白布上有玉串压制，看上去不像常人坐的车，像灵车。
她心中一动，暗中施法让狂风大作，风沙迷人眼，也让那帘子微微漏了一条缝。
她看见了……一张傩面？傩面覆盖了整张脸，只在眼睛处留下两个孔洞。
那带着傩面的人似有所感，微微朝她所在的方向偏头。
风沙很大，看不真切，她忍不住眯眼细看，冷不丁和面具背后的人对上了眼神。
明明隔着幂篱，彼此都知道她/他在看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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