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口积聚的弟子愈发多,像是不知疲倦的木偶,空洞地涌来。
是车轮战。
——若是凌空没拦住,五行诛邪法阵,便会无差别地攻击,未携带通行令牌的弟子皆会遭受重创。
且不止如此,这些弟子如同中了邪,倒下便再无法站起,似是身体被黏在地面般。
只能由着后头的弟子,从他们身上硬生生地踏过!
头骨碎裂,眼球脱出。
暗红色的血混杂着脑液,汨汨流到凌空脚下。
其中甚至有几张凌空颇为熟悉的面孔。
有她几日前,还在云顶之弈作弄过的肖师兄。
也有她见过,却连姓氏都不知的弟子。
凌空罕见地动了真怒火,她抽手打出通讯符,夜幕炸开烟花,星如雨。
是苍诀宗独有的烟火信号。
既不能掀翻在地亦不可伤到他们,不过几息,凌空便发现古怪之处。
星稀河影,霜重月华。
她不经意间低头,月光下,弟子们的影子交错在一处,却被分得清清楚楚。
悯星与主人心意相通,伞身绽开,绯色灵力凝成结界,竟遮住一方月色!
光影相存,影子悄然浮动,是影妖。
欲斩影妖,必先分离光影!
火焰柱轰然冲天而起,将被操纵的弟子卷向半空。
凌空喝道:“火灼!”
在众人与脚下影子分离的那一瞬,南冥离火照亮天地,带着炽热的威势,燃成巨大的圆形火幕!
旋即火焰缩成圈,将影妖困于其中!
她的南冥离火,可诛万千妖邪,区区影妖自是无法挣脱。
悯星伞身落下,凌空将影妖收进伞身中。
她收起悯星,隐隐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
影妖为何能潜进苍诀宗?
脱离影子的控制,苍诀宗弟子睁开眼,却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山门处。
仅一步之遥,他们便会踏入五行诛邪阵中,后背冷汗涔涔,众人双腿往后退去。
可待他们瞧见脚下黏着的,为同门的师兄妹们的眼珠时,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苍诀宗赶来支援的弟子胃中翻涌,亦久久不能平复。
凌空掏出芥子空间的清心丹,扔给匆匆赶来的弟子。
“让他们吃下去,莫要生了心魇,乱道心。”
她要去找凌均柏,告知各峰影妖来袭之事。
离开前,凌空扭头叮嘱道:“你们继续在苍诀宗内巡察,若是发现潜藏的影妖,立即发送求助信号。”
凌师妹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他们迟钝地接住清心丹,无一反驳,皆下意识地应了她的话。
这时的凌空话语沉稳、部署有序,竟有几分凌掌门的气势。
甚至能称得上隐压一头,她做得不比凌均柏差。
——可凌空如今,不过金丹期。
——
宗门大殿,六峰峰主皆聚。
凌空脚下踩着只影妖,进气少出气多的。
她身旁站着顾容,月椛剑插.进地面,竟也赫然钉着只半死不活的影妖。
凌空向前迈出一大步,她错开顾容的目光,将影妖丟在凌均柏身前,“掌门,苍诀宗内有妖族内应。”
“剑冢亦遭袭击,但并未有重大损伤。”顾容拔出月椛,垂眸向前走了一步,道:“此番影妖来得蹊跷,怕是留有其他目的。”
她二人彼此之间并无交流,甚至眼神都未曾碰撞,站于一处却无端给人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先后两只影妖,竟都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苍诀宗。
两位小辈能想到的,凌均柏与六峰峰主亦能看出,他们对视一眼。
凌均柏道:“凌空、顾容,你们今日耗费不少灵力,下去歇歇罢。”
见宗主与几位峰主议事,凌空表现得十分识趣。
她先一步出殿,还没看清来人,拳头伴随着风声擦过凌空的脸颊。
好险!差些在殿前失仪!
若不是凌空闪得快,这结结实实的一拳,便要砸在她的鼻梁上。
“你为何故意袭击同门?!”
凌空后退两步,看着面前的弟子,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浅蓝色的服饰,是云顶峰之人。
身着云顶峰弟子服饰的人是名年岁不大的少年,她清秀的脸上流露出怒火,并未回答凌空的疑问。
“同门?”不出所料,这一拳没能打到凌空的脸上,她眼中略带泪光,“你也会将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视作同门?!”
“你可知我姓甚名谁?!你可知我兄长……”
她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的兄长,便是死在你们口中……口中的无甚重大损伤中!”
“她口中,并未有你说的话。”
顾容站在凌空身后,比她高出半个头。
此言是顾容所说。
顾容上报的内容,只提剑冢。那儿是苍诀宗禁地,鲜少有弟子前去。
看着少年似曾相识的眉眼,凌空稍加思索,她反应过来:“你姓肖?”
肖裳锦怔了怔,她没想过,高高在上的凌空竟会真记得,哪怕仅是个姓氏。
顾容道:“害你失去兄长的,并非是凌空。”
“你该去复仇的罪魁祸首,是潜伏进苍诀宗的恶妖。是它们,操纵了你的兄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容这厮竟会替她说话。
“耳朵不好,听不清话便罢了,”凌空上下打量着肖裳锦,她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眼睛竟也不好使,仇人认不准,修为也平平无奇。”
肖裳锦同兄长一样,九岁便拜入云顶峰。
她在苍诀宗十几年的岁月,一半在眼红凌空,一半在羡慕顾容。
凌空从来都高高在上的,永远不会理会身后投来的目光。
肖裳锦讨厌她。
可当顾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时,肖裳锦后背一阵发凉,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凌空的话。
——顾容从来不是宽仁,而是对外界所有都毫不在意,她眼中不会为任何人产生波澜。
顾容才是真的冷情冷肺,仿佛只是亲眼旁观了一场闹剧,肖裳锦的歇斯底里,在她眸中是漠视。
凌空没再回头看她们,而是回了自己的洞府,她绷着脸,将清心丹当糖豆般狠嚼,这次竟让顾容看了她的笑话!
凌空这一夜未睡,而是静坐修炼心法,吐纳灵力。
翌日清晨,她早早便起身。
云顶峰的弟子,是苍诀宗六峰内最为自在的。
其修仙之道布同与别峰,而是讲究如云飘顶端,浑然天成。
——俗称放养。
云顶峰主素游雪,从不强求弟子们一昧刻板修炼。
她会让弟子们自行挑选适合自己的功法,在弟子们自主修炼时,她亦会点拨一二。
这也是为何,凌空会选择拜入云顶。
阁楼小吊中,素游雪慢条斯理地沾墨提笔。
“师父!”凌空站在书案前,她郁闷至极道:“你有在听我说么?!”
“自然是听了的。”素游雪道。
凌空弯腰,双手撑在案上:“那昨夜,你们可有商量出对策?”
“你为何不直接去问凌掌门?”
素游雪呷了口茶水,看着自己这前途无量的亲传弟子,她淡声道:“或是说,你还未想好,该如何向凌均柏说清。”
“为何当时就如此凑巧,你恰好出现在山门处?”
凌空:“……”
凌空左顾右盼道:“山门口风景,倒是不错。”
素游雪问:“竟真就如此凑巧?”
“我……,”
凌空瞬间熄火,她声音渐弱,再没了嚣张的气焰。
凌空结结巴巴道:“我……我有通行令牌的。”
只是话留一半余地:令牌并非是她的,凌空也未通过无幽渡的测试。
素游雪哪能看不透徒弟的心思,她起身,摇了摇头道:“是顾容那孩子给你的罢?”
“在我手中,便是我的。”凌空振振有词道。
她一没偷二没抢的。
素游雪轻瞥她一眼:“你不必担忧,凌掌门已在苍诀宗外另设护宗大阵,与五行诛邪阵相应。此刻你即便是拿到令牌,也出不去。”
“苍诀宗内不止潜伏进了影妖,我们还发现了魔物的痕迹。”
这下倒是失策了。
不过此刻凌空的注意力已不在此处,她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闪烁,道:“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分明妖魔两界与人间,分明早已互不往来多年。
此次苍诀宗折损数名弟子,影妖与魔物的事,必须得查清楚。
“暂且不知。”
素游雪道:“这段时日,苍诀宗弟子人心惶惶。你收些心,别再惦记着下山。”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也别去青竹峰刁难顾容。”
凌空:“……”
顾容真是老谋深算、阴险狡诈、滴水不漏!
装得一副好师姐的模样,所有人都被她蒙蔽了过去!
分明是顾容在暗处针对她!!!
——早晚有一日,她凌空要成为苍诀宗当之无愧的第一,要于顾容之上。
素游雪道:“你落后于顾容的,并非是山下的那次历练,是心境。”
凌空或许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太过在意顾容,以至于顾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神。
苍诀宗人尽皆知,有顾容的地方,就必定有凌空。
这次无幽渡测试,顾容刚离开试炼,凌空便紧随其后。
若不是亲眼见两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样子,苍诀宗关于她们的风言风语,只怕是会换种方式传出来。
凌空一路走到千药峰,还是没想明白。
她哪在意顾容了?!
又是谁在传她和顾容的风言风语?!
千药峰的弟子看着丢魂落魄的凌空,窃窃私语。
“你们瞧,凌师妹又来药圃了。”
“怕是又跟着顾师姐来的,顾师姐前脚来,她后脚就到。”
“凌师妹为何对顾师姐如此上心?真是虐恋情深呐!”
凌空:“……”
现下她全知道了。
或许有种可能,她只是单纯炼丹缺昧药材,这才来千药峰采?
待凌空冷冽的眼神扫去,众人皆噤声,纷纷散开假装忙碌。
“凌空!”苏知幻大老远就瞧见了凌空,她摇手道:“这里!”
凌空冷哼,见达到效果,她才收回目光,满意勾唇。
“来了。”
苏知幻是千药峰弟子,先前凌空常来采药,次数多了,两人也熟络些。
千药峰所种,都是灵植珍品。
凌空跟着苏知幻踏入药圃,目光在草药间扫过,她开始精心挑选起来。
不知为何,凌空忽地有种如芒刺背的不适感,浑身都不自在。
不远处,顾容正站在一株灵植前,似乎与千药峰的长老在说着什么。
她似乎总能精准地知道凌空在哪里。凌空猛地看过去,却只对上顾容恰好垂下的、纤长的鸦睫和清冷的侧脸。
又来了!这种被无声注视,却又抓不到证据的感觉!
而另一边,顾容的指尖在宽大的衣袖下微微蜷缩了一下。她身体绷紧,方才凌空带着怒火、亮得惊人的目光扫过来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
待她走近时,凌空心中立即谨慎起来,莫非这药圃内的灵植有她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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