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倒也没那么霸道，要独占药圃。
燃金草采完，她便出了药圃，可刚一转身，就发现顾容的视线还黏在自己身上。
她的目光冷得像冰山上的霜雪，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凌空被盯得心里直冒火，她抬手指了指自己，扭头问身旁的苏知幻：“顾容是在瞪我么？”
“……许是……许是顾师姐想要你手中的灵植？”
苏知幻嗫嚅道。
她心中叫苦不迭，夹在这两尊大佛之间，苏知幻属实是左右为难，连大气都不敢喘。
凌空一时被噎住，她神色震愕，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道：“顾容还真敢想！”
燃金草自摘下一瞬，便需用纯净之火细细蕴养，否则便会失了药灵。
凌空废了好大一番劲，才摘了这么一株下来。
见凌空脸上的神色愤愤，顾容的眸光淡淡扫过，落至那名千药峰的弟子身上。
大差不差，她猜到苏知幻对凌空说了什么，顾容漆黑的眸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苏知幻顿时浑身一僵，她下意识地侧身，躲在凌空身后。
顾师姐的眼神，便如同她的本命剑月椛一般锋利，是极致的冰冷，仿佛能将人冻结。
凌空甩袖，空中划过一抹浅蓝色衣袖的弧度，她再没看顾容一眼，护着手中的燃金草便离开了。
凌空今日有丹术课，也正是因此，她才来采摘灵植。
苍诀宗的丹术课分甲、乙、丙、丁四班，弟子们按考核成绩排班，甲班最是拔尖，其后依次类推。
凌空所在，便是甲班。
她猫着腰，想从后门溜进去。
“凌空！”
老师灵殊眼却尖得很，她站在讲席上，一眼便看见弯着身的凌空，额上青筋直跳。
“竟又迟到！找位置坐下！”
课堂上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熟练地齐齐望过来，目光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甚至还有些人憋着笑，开始低声窃语起来。
虽说不止一次了，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凌空也只能悻悻直起身子。
扫视了一圈，她也只瞧见了仅余的一张空位。
既已被发现，凌空索性大摇大摆地走近坐下。
顾容在第一排，脊背挺得笔直，她静坐在案前，神色冷淡。
乌黑柔顺的青丝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顾容微微垂眸，眼睫如蝶翼般轻颤，似是全然未注意到多出来的同桌。
凌空与顾容，同被分到了甲班。
又被忽视了呀。
凌空上身规规矩矩地坐着，腿却不安分地闯过地界。
顾容只是安安稳稳地坐着，低着头，看也没看她一眼。
灵殊眼神扫过众人，冷声道：“很好笑么？”
众人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神色，一时课堂上可闻针落。
灵殊继续道：“上堂课布置的课业，都拿出来展示。”
——自行搭配灵植，炼制丹药。
凌空记得。
炼丹需时刻用灵力控制着丹炉的火候，炼丹者更需把握灵植药性的最佳时刻，早一刻晚一刻，丹药的效果便差十万八千里。稍有松懈，丹药就散了架。
一炉里能出一颗完整的丹药，便是天赐。
大多数时刻，是炉炸药毁，竹篮打水一场空。
常人按着丹方仔细炼丹，尚得提心吊胆，生怕炸炉。
可灵殊此举，偏是要她们自创丹方，其难度不亚于让她们从筑基直达飞升。
一时间，除凌空与顾容外，课堂内的其余弟子面面相觑，纷纷嘘声。
众人只以为是灵殊的一时兴起，没料到她竟是动了真格。
早有预料到她们的反应，灵殊脸上倒没什么情绪。
“灵殊长老，”顾容神色淡淡，道：“此丹命唤沉霜。”
她取出一枚丹药，上面蔓延着淡蓝色的纹路，像是被冻住的霜花。
刹那间，课堂内弥漫起浓郁的药香，像是山林间最纯净的雪水，带着丝丝凉意，如云雾般萦绕在众人鼻尖。
凌空离得最近，只是轻嗅一小口，她便察觉有股清气顺着鼻腔直冲丹田，金丹中期的修为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顾容道：“沉霜丹可提升修为，为冲击瓶颈所用。服之可暂封五感，清心绝欲。”
灵殊的眉梢微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虽说她早就知晓顾容天赋异禀，样样出色，可灵殊万万没想到，此刻的顾容竟真能自创出丹方来。
——要知道，如今的顾容，甚至不达元婴境界。
“沉霜丹？我竟从未有所耳闻！”
“顾师姐竟真能自创丹方！”
“她可是冰灵根！竟凭一己之力逆转冰灵根不适炼丹的劣势！”
“冰灵根炼丹，便是于冰上控制火焰，顾师姐这是要逆天啊！”
课堂内的弟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顾容的方向瞅来，眼睛瞪得溜圆。
顿时，嘈杂声像是沸水般炸开了锅。
若不是灵殊素来冷面冷心，她的课堂亦是规矩严厉，早有人耐不住性子，涌下桌将顾容围得水泄不通。
顾容淡声道：“丹方附上。”
知晓这群弟子心中遭受的冲击，灵殊也没太过制止。
她自认几百年间来，遇见的天才不少，可顾容这种金丹期便自创丹方的天才，亦是头一遭。
灵殊轻压住顾容的手道：“沉霜丹与丹方，你一并收着，这是你的。”
只不过一颗沉霜丹，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凌空只扫了一眼。
不知何处来的烧焦的气味，代替沉霜的冷香，飘散在空气中。
“顾容师姐，”凌空托着腮，她转过头，笑眯眯盯着顾容道：“你来瞧瞧我练的丹药，如何？”
竟不止一枚！
凌空随手从芥子空间里掏出几枚丹药，圆滚滚，黑黢黢的。
但看着就跟被灵火烧糊了般，还散发着一股烧焦味。
众人闻着有些直反胃酸，可在烧糊味下，又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凌空究竟是什么鬼才？！
这分明是在炸炉前，她硬生生用灵力护住药炉，将丹药给捞了出来！
不仅如此，凌空还成功地炼制出这般诡异的丹药！
灵殊脸上的神色依旧冷淡，但眼底却藏着浅浅的笑意。
或许可以说，此次的课业，本就是她为一个人量身定做的。
“哦？”灵殊开口问道：“凌空，你炼制的丹药，唤作何名？有何药效？”
凌空挠了挠头：“这个……我不知。”
灵殊眉心微蹙：“丹方呢？”
凌空又是一阵挠头，讪讪道：“丹方么，我也不知。”
凌空也是今日才想起来有这回事的，匆匆忙忙地起炉烧火，灵植也是她上课前随手从千药峰薅来的。
炼制丹药时，她一股脑地往药炉里扔，燃金草、清漱果一系列灵植，有的没的，记住名字的没记住的，凌空压根没想起来。
险些炸炉，不过好在她对南冥离火的操纵十分熟练，硬是从炉子里捞回了几颗丹药。揭开炉盖一看，居然有三枚。
第一次炼丹，竟比顾容多出两枚，凌空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灵殊咬牙，忍住股想要敲她脑袋的冲动：“你还知道什么？”
凌空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暂且……都不知。”
灵殊：“……”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凌空这副模样，真是把“不知”二字贯彻到了底。
若不是素游雪整日见首不见尾的，灵殊早就找上门去，同她“好好商讨”一番，治治凌空没个正形的性子。
——凌空于炼丹一术，甚至是灵殊闻所未闻的天才。
分明毫无章法，却能在火候与药性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首次炼丹便成三枚。
若是能收作她的亲传弟子，来日于炼丹之道，必能搅动修真界甚至仙门百家的一片风云。
凌空提议道：“若是有人服下这枚丹药，药效自是立竿见影，瞎子都能瞧出来。”
课堂内的弟子立马反应过来，这丹药若真是她所炼制，凌空为何不敢自己试药？
见众人怀疑的神色，凌空又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几分真挚道：“但人与人体质有异，仅我一人试药，怕是不够。”
“灵殊长老，我这第一次炼丹，药性也就摸不准。这丹药到底是好是坏，亦不清楚。又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评分？”
灵殊既布下课业丹，便是将其纳入成绩考核的，亦关乎弟子们来年的综合评估。
原来她目的在此处。
灵殊了然：“想让我也来试药？”
凌空为难，她用手指小小比划一下道：“怕是还不够。”
“若是也能让顾容师姐试药，必能又多一份保证。”她信誓旦旦道。
灵殊自己试药倒是无妨，她刚要开口拒绝：“不可——”
“好。”
话音未落，却被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
——是顾容。
成了。
凌空眉梢微挑，笑得如沐春风，她赞叹道：“顾容师姐果真是为人宽善！”
灵殊倒是略微有些讶异，她这学生平日看似宽仁平和，实则却是冷淡至极，如今却主动给水火不容的凌空试药。
“……”
还是讶异早了。
三人齐齐服下黑黝黝的丹药，旋即是久久沉默。
课堂内的弟子有些已经按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凌师妹这丹药，居然能让灵殊长老与顾师姐同时哑声？
灵殊：“……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丹药的药效在丹田里化开，燥热不安，却在滋养着她的灵识。灵殊元婴中期的修为，竟被推朝着后期冲去！
准备做好了，但做得还是不太足。
凌空的眼尾几乎要被辣苦的流出泪水，她瞪大眼睛，看面不改色的顾容。
“苦根与火桔，”凌空不可置信，她拔高几分声调道：“顾容，你没有味觉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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