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风带着点秋意，吹得教学楼前的梧桐叶沙沙响。
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陈天乐已经把脑袋搁在路旸的胳膊上，嘴里叼着支没水的笔：“路哥，昨晚英语作业最后篇阅读讲的啥？我瞅着像科幻小说，什么‘时间膨胀’，跟江屿研究的那些星星有关系不？”
路旸刚把单词本翻到最后一页，潭易谦抱着一摞作文本从过道经过：“那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物理课会讲。”他放下本子时，指尖在路旸的练习册上点了点，“你昨天标错的那个时态，江屿的作业里写对了，在第三行。”
路旸低头看去，果然见江屿的练习册上，那个过去完成时被用蓝笔圈了出来，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时间轴。
他心里有点不自在，刚想把练习册合上，宋佳敏抱着政治书走过来，马尾辫扫过桌沿：“路旸，昨天历史老师划的重点，你抄了吗？我漏了最后两条。”
“在这儿。”路旸把笔记本递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江屿正低头看着一张天文图表，笔尖在某个星团位置轻轻敲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纸上，像画了排细密的线。
第一节是语文课，讲的是篇关于星空的散文。老师让大家自由讨论时，陈天乐突然举手：“老师，我觉得作者写的‘星子掉进海里’不对，星星那么远，掉下来也该砸在陆地上吧？”
全班哄堂大笑，路旸正想反驳，江屿突然开口：“是隐喻。”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瞬间安静下来，“用天体运行比喻人生轨迹，就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路旸身上，“就像两颗星看似无关，其实在引力场里早有联系。”
老师笑着点头：“江屿理解得很到位。路旸，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路旸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昨晚整理的脉冲星数据：“我觉得更像脉冲星的信号，看着是断断续续的，其实有固定的周期，只是我们没发现规律。”
江屿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路旸看见他在“周期”两个字下面画了道线。
课间的时候，吴哲拿着个篮球在教室后排拍得砰砰响，林朗凑过去抢：“别拍了，影响屿哥思考人生——哎，屿哥，晚上观测会的设备都带齐了吧？我爸给我新买了个相机，能不能借你的望远镜拍几张？”
“调焦不准会模糊。”江屿头也没抬，“我带了转接环，下课给你。”
路旸假装整理书包，耳朵却竖着听。他昨晚特意把观测记录本找了出来，是本封面印着月球表面的硬壳本，还是初中参加天文夏令营时发的。
午休时，食堂里闹哄哄的。路旸刚打了份糖醋排骨，陈天乐就端着餐盘挤到他对面，筷子一伸就夹走了两块：“路哥，晚上观测会你真去啊？听说江屿的望远镜可贵了，上次吴哲想摸一下，被他瞪了回去。”
“就看两眼。”路旸把排骨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顺便看看他说的那个最佳观测位到底有多好。”
“何止好啊。”潭易谦端着汤过来，“那个位置正对着猎户座，上个月江屿在那儿守了三个晚上，拍到了M42星云的细节，社团群里都传疯了。”
路旸扒拉着米饭，没说话。他手机里存着那张照片，是林朗偷偷发给他的，淡蓝色的星云像朵散开的花，中心藏着颗正在形成的恒星。
下午的物理课讲的是天体运动，张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个复杂的轨道图：“已知地球绕太阳运行的轨道半长轴，求……”话没说完，窗外突然飞过一群鸽子，扑棱棱的翅膀声引得全班抬头。
“看什么呢？”张老师敲了敲黑板，“注意力集中！江屿，你来解这道题。”
江屿走上讲台时，路旸发现他的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硬物。等他写完解题步骤下来，路旸瞥见那口袋里露出半截金属，像是望远镜的调焦轮。
放学铃一响，路旸就被陈天乐拽着往天文社跑。
天文台在教学楼的顶楼，楼梯间里堆满了旧桌椅，墙上贴着历届社员拍的星空照片。快到楼顶时，就听见林朗的大嗓门：“屿哥，你这设备也太专业了吧！这三脚架比我家的还沉。”
推开天台门的瞬间，路旸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江屿正蹲在地上调试望远镜，旁边摆着三台不同型号的设备，其中一台黑色的反射镜格外惹眼，镜筒上还贴着张小小的猎户座贴纸。
“来了。”江屿头也没抬，手里转着个银色的调焦旋钮，“那边有折叠椅，自己拿。”
路旸刚坐下，就看见宋佳敏抱着个文件夹过来：“江社长，这是今晚的观测计划，你看看时间安排没问题吧？”她说话时，目光总往江屿的望远镜上瞟。
江屿接过文件夹，手指在某个时间点上划了道线：“九点十五分那段删掉，有月光干扰。”他把文件夹递回去时，路旸发现他的指甲缝里沾着点灰尘，像是刚擦过设备。
社员们陆续到齐，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有人在角落里支起了烧烤架，香味混着晚风飘过来。陈天乐举着两串烤鸡翅跑过来，塞给路旸一串：“路哥，你看屿哥那认真样，跟要发射火箭似的。”
路旸咬了口鸡翅，目光落在江屿身上。他正弯腰对着寻星镜调整方向，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清晰，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
“过来。”江屿突然朝他招了招手，“教你怎么找猎户座。”
路旸愣了一下，走过去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三脚架，望远镜晃了晃。江屿伸手扶住镜筒，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小心点，这镜子很敏感。”
“知道了。”路旸往后退了半步，“你教吧。”
江屿没说话，只是拿起他的手腕，把一个小小的红光手电塞进他手里：“红光不影响夜视，照在星图上，先找到参宿四……”他的指尖顺着星图上的线条移动，路旸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有点烫。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望远镜调焦的轻微声响和社员们的低语。
天完全黑透时，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密密麻麻地铺了满天空。
“快看！”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流星！”
大家都抬头望去，一道明亮的光痕划破夜空，像谁在黑丝绒上划了道银线。路旸刚想许愿，就听见江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猎户座流星雨的零星，速度每秒66公里。”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路旸转头看他，发现他根本没看流星，而是盯着望远镜的目镜。
“计算过轨道。”江屿让开位置，“你来看看。”
路旸把眼睛凑上去，调焦旋钮转了半圈，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团模糊的蓝色——是M42星云，比照片上看到的更清晰，中心的那颗恒星像颗跳动的心脏，周围的气体云在缓慢地流动。
“漂亮吧？”林朗凑过来说，“这可是屿哥调了整整一下午才出来的效果。”
路旸刚想说什么，望远镜突然晃动了一下，视野里的星云也跟着晃。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肩膀撞到了镜筒。
“别动。”江屿伸手稳住望远镜，手指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再往左一点，有个暗星，今晚的视星等达到了6.5，可以看到。”
路旸屏住呼吸，慢慢转动调焦轮。果然，在星云的边缘，一颗微弱的星星亮了起来，像粒被遗忘的碎钻。
就在这时，那颗星突然亮了一下，比刚才亮了足足一倍，然后又迅速暗下去，恢复了原来的亮度。
“这是……”路旸惊讶地抬起头。
“耀星。”江屿的眼睛里映着星光，“表面活动突然加剧，很罕见。”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守了三个月，就为了等这一刻。”
路旸愣住了。
他想起潭易谦说的，江屿上个月在这里守了三个晚上；想起林朗发给他的照片；想起江屿星图上那个小小的“☆”。原来他不是在看星星，是在等一颗可能不会亮的星。
周围的喧闹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风穿过天台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路旸看着江屿的眼睛，那里像盛着一片星空，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观测会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楼，江屿却还在对着星空发呆。路旸走过去，发现他手里拿着那张星图，在刚才那颗耀星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圈。
“走吧。”路旸碰了碰他的胳膊。
江屿转过头，把星图折起来塞进兜里：“刚才的景象，你记下来了吗？”
“记在本子上了。”路旸拍了拍那个月球封面的记录本。
江屿的嘴角好像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回去整理一下，数据可以用。”
下楼的时候，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路旸走在前面，突然被台阶绊了一下，江屿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在了一起。
“谢谢。”路旸站稳后说。
“没事。”江屿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有点回响，“你刚才看到的耀星，我查过资料，它的周期是……”
“我知道。”路旸打断他，“三年一次，上次爆发是在2019年。”
江屿停下脚步，黑暗中，路旸感觉他在看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往下走：“你也查过？”
“嗯。”路旸踢着脚下的石子，“昨天晚上。”
走到楼下时，月光正好穿过树影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银。江屿突然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到路旸面前：“这个给你。”
是个小小的钥匙扣，形状是颗星星，上面刻着一行小字：“2022.10.12 22:07”。
“耀星爆发的时间。”江屿说，“纪念一下。”
路旸接过钥匙扣，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有点凉。他把钥匙扣塞进校服口袋，感觉那点冰凉慢慢变得温热。
“明天见。”江屿转身往校门口走。
“明天见。”路旸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口袋里的钥匙扣像颗小小的星子，在黑暗中闪着光。
回到家，路旸把那个月球封面的记录本翻开，在最新的一页写下：“观测到耀星爆发，亮度突增1.2等，持续约3秒。”写完后，他犹豫了一下，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和江屿给的钥匙扣一模一样。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本子上，把那行字和那颗星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路旸看着那页纸，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就像那颗突然亮起的耀星，虽然短暂，却在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光。
发现自己前面写的都总是关于天文。我不能这样了！青春就该有青春的样子（坏笑.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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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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