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厨房，路旸咬着面包片坐进餐椅时，方宁正把剥好的鸡蛋塞进他书包侧袋。路以宏翻着早报，指尖在社会版停了停：“听说一中要搞天文知识竞赛？你跟江屿都报了？”
“没。”路旸含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我看了题库，太基础。”
“江屿也没报？”方宁擦着灶台笑，“周阿姨说他昨晚在整理观测数据，估计瞧不上这种竞赛。”
路旸没接话。
书包里的鸡蛋还带着温度，他想起昨天放学在小区超市碰到江屿的情景——对方手里捏着包速冻水饺，冷柜的白光照在他颈间的星云吊坠上，路旸没忍住多瞅了两眼，江屿突然转身，把水饺往购物篮里一丢，说了句“买错了”就走了。
出门时楼道里飘着股油条香，江屿已经等在单元门口，单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星际介质物理学》。路旸放慢脚步，听见帆布包蹭着车把发出沙沙声，像有什么小物件在里面滚来滚去。
“阿姨给的茶叶蛋。”江屿突然开口，把个油纸包递过来，“说你早上没吃够。”
路旸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节，那点温度比茶叶蛋还烫。他低头拆油纸，发现蛋身上划了道整齐的十字，像被精确测量过，和自己平时剥蛋的习惯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剥？”
江屿跨上单车，车链咔嗒响了声：“上周看你在食堂这么弄的。”
早自习前的教室总弥漫着早餐味。陈天乐趴在桌上啃汉堡，油星溅到路旸的练习册上，潭易谦递来包湿巾，宋佳敏抱着笔记本经过，发梢扫过桌沿：“路旸，昨天物理小组的报告你看了吗？潭易谦说你提的那个误差修正方法……”
“在这儿。”路旸从抽屉里抽出报告，刚要递过去，江屿突然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来。某页用红笔圈着个公式，旁边写着行小字：“用这个替代修正系数，精度能提0.3%。”
宋佳敏探头看了眼：“江屿你什么时候研究这个的？上周问你还说没兴趣。”
江屿合上书，声音没什么起伏：“昨晚整理旧资料看到的。”
路旸捏着报告的手指紧了紧。他认得那个公式，是《星际介质物理学》里的附录，昨天江屿的帆布包里露出来的，正是这本书。
课间操结束后，路旸靠在栏杆上刷手机，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是以前学校的同桌发来的：“旸哥，听说你去了一中？那儿的竞赛氛围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对手？”
路旸打字：“还行，有个叫江屿的，挺厉害。”
对方秒回：“比你还厉害？那得约场PK啊！对了，上次你说的脉冲星多峰结构，我找导师要了最新数据，发你邮箱了。”
路旸刚点进邮箱，陈天乐突然拍他后背：“路哥，看什么呢？吴哲他们在楼下打球，去不去？”
“不去，我看邮件。”路旸往下滑着数据图表，眼角余光瞥见江屿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的标签被手指捻得起了皱。
等他处理完邮件抬头，江屿已经不在了。吴哲抱着篮球跑上来，球衣湿了大半：“路哥，刚才看见你跟屿哥对视了？他是不是又对你甩脸子了？”
“没对视。”路旸锁了屏，“他拿水呢。”
“拿水？”吴哲嗤笑，“他那瓶水从早读课就攥着了，我瞅着像特意给你留的——上周你说便利店的矿泉水太冰，他今天这瓶是常温的。”
路旸刚要反驳，就见林朗从江屿座位那边走过来，手里挥着张天文台的观测预约单：“路哥，周三的观测会你到底来不来？屿哥把最好的观测位都留出来了，说视野特别好，能看到猎户座星云。”
“再说吧。”路旸转身往教室走，经过江屿座位时，瞥见他摊开的笔记本上，画着猎户座星云的简易星图，某个星点旁边标着个小小的“☆”。
午休时，路旸在食堂排队，手机又震了震。还是以前的同桌：“旸哥，数据里有个异常波动，我标红了，你看看是不是和你说的多峰结构有关？”
路旸正放大图片，身后有人轻轻撞了他一下。江屿端着餐盘站在后面，指尖在他手机屏幕上点了点：“这里的时间戳有问题。”
路旸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掉地上：“你怎么知道？”
“猜的。”江屿移开目光，往餐盘里夹了块冬瓜，“观测站的旧设备偶尔会出这种故障，四年前遇到过。”
路旸盯着他的侧脸。四年前的观测数据，江屿昨天才说“整理旧资料看到的”，现在却连设备故障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想起早上那个划着十字的茶叶蛋，想起帆布包里的书，想起楼梯口那瓶没送出去的矿泉水。
“周三的观测会，”路旸没头没脑地说，“我去。”
江屿夹冬瓜的手顿了顿，餐盘里的冬瓜滚到了一边。他没看路旸，只是把那块冬瓜夹起来，放回原位，摆得整整齐齐：“三点，别迟到。”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路旸写着写着，突然发现江屿的座位空了。他往窗外看，夕阳正把操场染成橘红色，江屿站在篮球场边，背对着教室，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望远镜，镜头对着天空慢慢移动。
陈天乐凑过来：“看什么呢？屿哥又在搞他的天文观测了。”
“他望远镜里有什么？”路旸问。
“谁知道。”陈天乐嚼着口香糖，“不过上周我看见他对着你家窗户的方向看了半天，估计是在看星星吧。”
路旸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他家窗户正对着书桌，昨晚他整理脉冲星数据到半夜，台灯亮了很久。
放学铃响时，江屿已经回了座位，望远镜收在帆布包里，拉链拉得严严实实。路旸收拾书包时，发现桌肚里多了张纸条，上面用蓝笔写着串坐标，末尾画着个简笔画的望远镜。
“这什么？”他举着纸条问江屿。
“观测位的经纬度。”江屿把帆布包甩到肩上，“方便你找。”
路旸捏着纸条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落在两人中间，把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看着江屿的背影，突然觉得对方走路的姿势好像比平时慢了点，像是在等他跟上。
晚上七点多，路旸在小区散步，远远看见江屿站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拿着两盒牛奶，正对着货架上的酸奶发呆。
路旸刚想绕开走，江屿突然转过身，手里的牛奶盒差点掉地上。
“阿姨让我……”江屿顿了顿，把其中一盒牛奶递过来，“给你家的。”
路旸接过时，发现是自己常喝的那个牌子，生产日期是今天。他突然想起早上的茶叶蛋，想起那张坐标纸条，想起笔记本上的星图。
“谢了。”路旸低头拧开牛奶盒，“对了，你那个异常波动的修正方法，我觉得可以试试……”
“用小波变换。”江屿打断他，声音比平时低了点，“我算过，比常规方法误差小0.5%。”
“你怎么知道我要用常规方法？”
江屿没回答，只是转身往小区里走，脚步又慢了下来。路旸跟在他身后，听见他轻轻哼着段旋律，很轻很模糊，像是某个天文纪录片的配乐。
走到单元楼门口，江屿突然停下：“周三记得带观测记录本。”
“知道了。”路旸抬头，看见江屿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严，里面露出半本笔记本，某页的边缘画着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行小字，被书包带挡住了一半，只能看清最后两个字：“……挺好”。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路旸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牛奶盒，突然笑了笑。
窗外的星星开始亮起来，一颗接一颗，像被谁小心翼翼地撒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落进两个少年之间那条正在慢慢缩短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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