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一杆笔,写得出美梦,写得下发霉的角落。
八年前的日光带着燥意,日暮的余晖却又穿透了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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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陇夷四中开学,新高二的分班表也贴了出来。
高考改革之后,学校里已经没有明面上的尖子班了,但班级里还是会有优劣大趋向。
崇俞填选科单子的时候也没仔细挑过,他的副科成绩基本一个水平,对他而言走哪个方向在毕业后都是出去打工,历史还是物理都不重要。
而且如果不是姑姑强制要求他必须读完高中,崇俞也已经辍学打工去了。
于是填选科的时候崇俞只参考了期中考试的成绩,挑挑拣拣,2B铅笔在单子上涂了物化生三个科目。
分班表张贴在进校的公示栏上。
刚开学,公示栏前人影幢幢,崇俞没有围上去,那边大太阳晒着太热了,崇俞在树荫底下站着,等人差不多散完才走到太阳底下,去看自己的名字。
还没等他找到,单肩挎着的书包被人撞了一下,肩带一滑,差点整个掉下去。
崇俞刚转头,不耐烦的一句“看路”还没出口,对方的“不好意思”就已经怼他脸上了。
崇俞:“……”算了。
随手勾了一下书包带子,回头在分班表上找自己的名字。
另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
“何海青,这人跟你一个班啊。”
“谁?我都还没看到我班儿。”
耳边有其他人的声音,崇俞的目光正巧停在表中一个名字上——何海青。
高二(14)班,何海青。
这个名字,估计他们这一届没人不知道,虽然成绩不是常霸第一,但上半年数学竞赛的第一名就是他。
刚才不小心撞到崇俞又光速道歉的,也是这个叫何海青的人。
看着何海青还在上下浏览班级和姓名找自己的位置,跟他一块来的朋友拍了他一下,“你名字在那边。”
何海青依他指示看过去,不巧地跟崇俞投过来的视线撞上。
“那边有人,你先找找你的。”何海青转头和许焱说。
“我都看了你的,能没看我的吗?”许焱瞟了眼崇俞,示意何海青把耳朵凑过来。
何海青没注意许焱的动作,虽然不知道许焱想说什么,还是凑过去,问:“咋了?”
“崇俞啊,就这个,你不知道?我就说的他跟你一个班。”许焱遮遮掩掩着,还时不时偷摸瞄几眼崇俞,“就那边儿站着那个……你刚还给人道歉,我看他差点骂你了都。”
何海青不明所以:“他怎么了?”
许焱对于好友的“懵懂”感到恨铁不成钢:“哎哟你就学傻吧一学一个不吱声。打架斗殴还差点儿进少管所,不知道14班有他会变成什么样儿。”
原本站在公示栏前的崇俞已经转身走了。
何海青还是不理解:“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
“人不可貌相,何小少爷。”
但何海青扭头,只看到阳光落在那个男生的身上,显得单薄。
对崇俞来说,何海青其实过于明亮,名字也是,河清海晏,父母投注的期许也很光明。
所以注定不会是和崇俞一道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坐过来?
崇俞靠在椅子上。
不会有人情愿和他坐同桌,崇俞也不愿意接触他们,才选了这么个角落的位置。
最后一排靠窗,后面就是教室小隔间的门,但通常不用,垃圾桶、卫生工具之类的都在教室前面的小隔间里,也就不会有人会从崇俞这里过。
如他所想,教室里开始稀稀拉拉进来人,直到座位快要坐满,只有几个空位的时候,崇俞身边都没有人。
新同学,新班级,大家都很热闹地聊着天。
崇俞只觉得没意思,手臂一圈、一趴,忽略这些杂音就要睡过去。
椅子的金属腿在地上拉动,声音离崇俞很近,就是他旁边空的座位。
崇俞抬头看去。
何海青愣了下,有些歉意地笑了下,似乎在抱歉吵醒了他,随后又问崇俞:“这儿还没人吧?”
崇俞皱着眉,好半天才说:“没有。”
见新同桌似乎不是很待见他,何海青没多放心上,毕竟刚听了人的坏话,现在却又主动坐崇俞旁边,还是蛮不好意思的。
崇俞扫视了班上的座位,明明还有几个空的,怎么非得坐到这里来?
只是他没有问出口,也不会问出口。
别人的选择自己掺和不了,而且,如果赶走何海青,自己又会被形容成什么,不识好歹?
何海青坐哪儿都跟崇俞没关系。
崇俞看了眼何海青,想着或许他也只是习惯坐后排,仅此而已。
14班的班主任是个长着娃娃脸的英语老师。
英语组组长李仙辞,别看她年轻,好像文文静静的,但真要训起人来可一点儿不含糊。
何海青高一的班主任也是她。教书七年多,打一开始就是教的尖子班,尽管已经高考改革,但能把李仙辞安排到14班,已经很明显告知了这个班的整体水平是不低的。
李仙辞走哪儿都带着笑,那张娃娃脸让她看起来颇具亲近感。
“今后两年,我就是我们14班的班主任了。”李仙辞坐在讲台上,手上拿着笔,介绍自己,“我叫李仙辞,你们的英语老师,你们也可以叫我Moran。”
“现在我们先选临时班干部,有意向的可以直接举手。”
崇俞对这个开学必备环节没多少参与**。
不过让崇俞有些不解的是,旁边的何海青也没动静。
按理说,他这种好学生应该会主动争取班长或者学习委员的职位,怎么这会儿……
崇俞见何海青一直看桌肚里面,于是他随意看了一眼,桌肚里一个闪亮的“Perfect”蹦到五颜六色的手机屏幕上。
崇俞:“……”
开心消消乐。崇俞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讲台,感觉何海青胆子真大。
同时,班主任如狼般的视线扫过来。
李仙辞看了何海青两秒,没说什么,她知道这学生的性子,高一在她班上都要她特别指定后才做了英语科代表。
李仙辞手下有一张她写了名字的纸,和一张花名册,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这两张纸上。
“下一个,文娱委员。”
底下有小声打闹的,也有人举手。
忽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跳出来说:“李老师,让崇俞来呗,同性恋的歌品肯定好。”
哄堂大笑。
文娱委员需要在“班级歌声”时间上台点歌,带领全班一起唱歌。
崇俞在莽莽嘲笑声中坐着,因为他坐在最后面,最角落,所以有人不时转头来瞄他的位置,男的,女的,虽少,但无一不在捂着嘴笑。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崇俞听到从前面的位置传来小声的一句“有什么好笑的”。
而旁边的何海青原本还在玩手机,被突然的笑声吸引了注意,他还没反应过来,李仙辞突然把笔拍在讲桌上。
她没说一句话,笑的人却已经闭上了嘴。
李仙辞脸上已经没有习惯性的笑容了,她看着那个男生:“好笑吗?”
其他人也顺着班主任的视线看过去。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没感觉到一丝窘迫,甚至还在嬉笑着:“李老师我就开个玩笑——”
李仙辞打断道:“别人觉得好笑那才叫玩笑。”
男生反倒笑了一下,说:“他们都觉得好笑啊,这不就是个玩笑嘛。”
“他们?哪些他们?”李仙辞坐着,不怒自威,从数千叛逆学生中锻炼出来的威严,她的长相也去不了这份气焰一分一毫。
李仙辞的目光略过教室里的每一张面孔。
“齐络,你觉得好笑吗?”
被点到的戴眼镜的男生从错题本中抬起头,听到李仙辞问他,于是摇头。
“罗笙箫,你觉得这好笑吗?”
女生扎着高马尾,曲着手臂杵在桌上,手撑着头,手肘下压着本物理习题册,右手转了下笔,头也没抬,嗤笑了声反问:“好笑吗?”
李仙辞又陆陆续续点了几人的名字,都是方才在男生“开玩笑”后没做任何反应的人,问:“你们觉得这玩笑好笑吗?”
有的摇头,有的说不好笑,有的说“No”。
最后李仙辞的目光投向了低着头的崇俞身上:“崇俞同学,你觉得他说的这玩笑好笑吗?”
崇俞一直埋着头,只有何海青看见他因牙关紧咬而紧绷的侧脸。
“老师在叫你,崇俞。”何海青靠过去,小声道。
揣在外套兜里的手收紧又松开,听到有人叫他,崇俞回神,说:“不好笑。”
一点,也不好笑。
文娱委员的职位最终给了一个合唱社的女生来做。
“班长带男生去B栋搬书,劳动委员留下,组织剩下的同学打扫班级卫生;网管,来把电脑打开,然后学习委员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仙辞安排完就拿着册子离开了。
教材发完后,李仙辞才和学习委员回来。
学习委员罗笙箫站在李仙辞旁边,拿着手机:“我把学习群和班级群的二维码投在白板上,每个人都要进。”
“各科老师的课件和学校发的各种宣传视频都会发到学习群里,可以讨论但不能刷屏,刷屏的禁言。班级群用来聊天和通知。”
何海青举着手机扫完两个二维码,崇俞却动也没动。
从搬完书回来,崇俞就没离开过座位,什么也不做,就揣着衣兜靠在椅子和墙上。
太阳照进来,打在崇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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